篝火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点亮世界时恰到好处地熄灭。

逐渐耀眼的阳光寻找着穿透层层林叶的路径，最终还是成功打在了赵竖紧闭的双眼上。眼皮微动，赵竖闭着眼皱起眉，一脸苦相,似是清醒了，又似漂浮在云端。

一声虎啸打破了树林的宁静，赵竖一个激灵，猛然惊醒，但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半睁着眼睛，小心地感知着周遭的环境，直到确定了没有危险，才慢慢爬了起来。

虽然连续两次昏迷，可清醒过后并没有酸软疲惫的那种无力感,就好像紧绷心弦的人突然放松睡了个安安稳稳的好觉，没料到再次醒来只觉浑身舒畅通透，精神百倍。

“小妖女！”

赵竖骂道。可因为一日夜没喝过水了，嗓子干燥嘶哑，发出的声音又尖又凄，半点愤怒的感觉都无，倒像是被欺负后哭了一夜的的幽怨媳妇。

赵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间四处张望，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即使周身无人，也要咳嗽两声化解自己的尴尬。

他刚离开御仙宗不到一日就阴沟里翻船，这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叹息一声后又靠着大树坐下，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昨日被暗算的画面。

“那两个人境界不弱，初遇时能感知到至少有炼气化神的境界,却事事听从小妖女的吩咐，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而且神君说过，道玄宗只是一个小门派，修行界没什么名声，她又怎么知道的，定是有修为在身。”

“灵符通常是用来增强阵法的，我一开始没从小妖女身上感觉到灵力她必然用了匿灵符一类的东西加以隐藏，而另外两个人,看来就是靠阵法遮蔽了天机。”

赵竖伸手取来跟前的行囊，打开看了一眼,在宗内准备的灵符和自己攒了许久的丹药被洗劫一空。

“唉，凡尘危机四伏果然不是说着玩的,好在那三人没有害我性命，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九泉之下有什么面目去见师父他们。”

想到这儿赵竖怒由心生，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师兄师姐会栽在这些人手里，又有些无奈沮丧，自己不论实力能力都太过浅薄,昨夜小妖女说凡尘苦修行者久矣，倘若能靠自己顺利了结与萧懿弦和影宗的仇恨最好，但那之后呢，之后是不是应该为了这个天下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他没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柳姑娘的话却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

旭日愈加明亮,就算枝叶再过茂密也遮挡不住太阳带给大地的光明，日光的温暖带走了林中的湿气和寒意，赵竖背起行囊，犹豫再三，最后鬼使神差地踏上了柳姑娘给他指的路，直觉告诉他那个小妖女确实没有害他之心，不过接下来的路，他会更加小心谨慎地走下去。

无独有偶，萧懿弦此时也正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明明是清晨，但坐着的地方连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黑暗的屋子里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

“啊！”

一掌挥出，一扇门应声碎裂，终于得见阳光，却是在一个竹屋内。

竹屋没有窗，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柜橱，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地上。

“不行！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我还是不能突破炼神还虚！”

他左手撑地，额角的汗水不停滴落，淅淅沥沥如丝雨，前胸不停起伏，大口地喘气加之身体的颤动凸显出此刻的虚弱。

“该死的封逸，把我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暗棋，权没了，利没了，师父也不知道在哪里，要是我能精进到炼虚合道，以我的资质应该很快能追上他，届时一定要将他这几年对我的羞辱加倍奉还！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不就是破境失败了一次，发这么大脾气？若不是你急功近利，无法全神贯注地冲穴，何至于这几年境界几无寸进。”

萧懿弦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抬头，损毁的门框处，一个人站在了那里，虽然背着阳光看不清长相，但这个声音，这种口气，萧懿弦激动地匍匐跪地。

“师父，您终于出现了！”

来人正是凌正风！

“这么些年，倒也是委屈你了...”

萧懿弦鼻子一酸，三十多岁的人差点掉下泪来，凌正风何时对他说过这么体贴的话，可转念一想，难道不应该么？林显圣死了，师父当然要把全部的关怀倾注到自己身上，如今看来，当年冒险放出朱厌确实是自己多年来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弟子不委屈，只要能为师父尽心尽力，弟子什么苦头都能吃，但弟子唯独忍不了封逸，他得师父之权却不行计划之事，排除异己将整个影宗弄得乌烟瘴气，师父既然现身，何不现在就去镇星洲夺了他的权，要了他的命！”

“乌烟瘴气？”

凌正风面色一变，皮笑肉不笑，“你是说他将你的亲信全都赶到了东南一隅还是说他与巴都赵家暗通，大肆换取炼器矿石？”

“弟子那些人，赶了便赶了，可暗通赵家这件事极为危险，很容易暴露影宗的据点，而且弟子不明白，若要矿石，辰星岛上有的是，为什么还要冒险与赵家建立联系？”

“蠢材，我们的是我们的，赵家的却是赵家的，若能白白获得大量炼器矿石，为什么一定要消耗我们自己的资源？再者说，据我所知，你所谓的换取不过是新世界到来之时保他赵家世代安稳的口头承诺而已，封逸舌灿莲花也不知怎么说服的这位赵家新任家主，这生意做的，连老夫都自愧不如。”

说罢他嫌弃地看着衣衫不整的萧懿弦，教训道：“瞧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样，难道老夫不在影宗你就狐假虎威不起来了？”

说到气急处，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萧懿弦慌张道：“弟子没用让师父费心了，师父您的伤...”

“哼...”凌正风一手按在胸腹处，“朱厌舍命一击哪儿是这么好化解的，更何况它的法术不止伤了我五脏六腑，甚至侵入了丹田灵根，这么多年了我只找到了暂时压制的法子，要想痊愈，目前来看已是不太可能。”

他吐出胸中浊气，“封逸这个人虽然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还算个人才，如果是受伤前，我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但你别忘了，炼虚合道之中，为师带着伤如今已不敢说能稳胜任何一人，至于影宗，便让他再经营一段时间，等用不到他了，我自然有办法收回来。”

“那师父您这次出关是？”

“赵竖离开御仙宗了...”

“什么？难道说...”

“不错，他已达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凌正风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懿弦，“怎么，你脸色不太好，感觉到压力了？”

萧懿弦讷讷不敢作答，凌正风又道：“来见你没有别的意思，你给我去试试赵竖的深浅，把他逼到绝路，我想知道他五极炁元诀究竟修行到什么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