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搜查队支部的办公室内，里昂透过窗户望着嘉莲和艾莉丝离去的背影，对米切说道。

米切面前放着一个茶杯，里面泡着一个茶袋，为了避免再品尝到那苦如胆汁的茶水，这一次她选择了“自备”。

她眼皮半耷拉着，手指拉着茶袋的牵绳，从而让茶料与水充分接触。良久她才懒懒道：“不然呢？把一个少年囚禁在搜查支部？”

里昂苦笑两声，喟然道：“我并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觉得他现在该留在搜查队比较好……”

“留在这干吗？”米切轻笑道，“留在这里接受监视吗？”

里昂不再和她争执，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解释道：“调查专员很快就会到达悬台城，为了配合调查，嘉莲还是不要随便走动为好。”

米切冷笑一声，眼睛眯虚着茶杯内逐渐晕散开的棕色茶水，淡淡道：“反正还得两三天才能到，就让他好好地悼念一下故人吧……”

“悼念吗……”

米切转而问道：“调查专员可不会是简单的废物，他们该不会真的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从首府走过来吧？”

里昂听着她话语里的讥诮意味，无奈一笑，心想她对待调查员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这也难怪，出于她过去的经历，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当然不会。这一次的带队者是一位仙兰级法师，他可以创造‘曲境’来实现远距离跨越。”

“那为什么还要等两天？”

里昂只觉得她的心思过于善变，苦笑解释道：“或许那位大法师的意见跟你之前的想法一样……我们需要留给嘉莲一些时间……”

米切喃喃道：“还不赖，看来这次来的是一位比较有人性的人……”

里昂怅惘道：“嘉莲小男孩是需要好好祭奠一下，不光是对故人，还有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未来会遇到什么。

嘉莲昏睡了两天，在这两天内，遇难者们已经下葬，但因为没有他们的遗骸，所以搜查队只能为他们在陵园内立一个衣冠冢。那里，安睡着无数因对抗魔物而阵亡的先辈们。

当嘉莲从艾莉丝口中得知这些，只闷着头走路。他不敢看她的神情，但是他知道她正和他一样饱受煎熬。

他们位于城西边的小家，此刻显得有些安静和落寞得过头了，它再也不会有皮耶任务归来时的嬉笑招呼声，也不会有“终焉节”的欢笑声。

嘉莲望着着座房子，看向等在他身边的艾莉丝，微微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薇利特这两天过得并不太好，她显然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神情悲哀而疲惫，眼眶依旧红红的。

当她看见嘉莲归来，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将其抱在怀里，哭腔道：“欢迎回家……”

嘉莲只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忽然哭得像个小孩子，狼狈至极，因为难以抑制的悲伤，他呜咽时的话支离破碎，充满了愧疚与悲哀。

艾莉丝在旁边低着头，咬着嘴唇遏制着悲伤，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嘉莲抹了抹眼泪，说道：“我想去看一下师傅……”

这个穿着黑色丧服的妇人苦涩地抿了抿苍白的唇，微微点了点头，哽咽说道：“去吧……”

搜查队的墓园位于城南，那里背倚矮山，环境格外清幽安静，但此时因为冬天而变得光秃秃的，到处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悲凉。嘉莲之前也和皮耶一道来过此处祭奠牺牲者，但这一次轮到嘉莲为他祭奠了。

他手握白花，和艾莉丝一同穿行在林立的墓碑中间。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彼此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些墓碑的分量似乎压在他们的心里。

“到了……”艾莉丝停下脚步，面前的一排墓碑，是新雕刻的，上面的名字全是第十三支队的成员。

墓碑前放着已经很多开始枯萎发黄的白花，看来有很多人自发地来到此地祭拜。

嘉莲和艾莉丝分别将花放在那些花上面，将它们献给了搜查队的逝者。

伫立良久，嘉莲才幽幽开口，沉声道：“师傅……搜查队大伙……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为你们报仇……”

艾莉丝痛苦地闭上眼睛。

“嘉莲……你无须这样……之后会有调查专员前来，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所说的‘黑冥后’……”

嘉莲摇摇头，神色已不似十三岁少年该有的那般纯稚，而是透露着坚毅和执着。

“不……那个恶魔拥有的力量，远超想象，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到了她身边弥漫着的雾气，还有那如血管般跳动的黑藤，那可以将金属化成粉末，再重新组合的力量。

此前嘉莲一直对仙兰级的大法师没什么了解，但自从他见到那恶魔的力量之后，便开始担忧起来。

因为他觉得，一般的人类，就算是最顶尖的仙兰级法师，也不会轻易将其击败。

“唔……艾莉丝……艾莉丝……对不起……”

艾莉丝微微一怔，惶惑地笑了，问道：“为什么？”

嘉莲看向她，看着她遭受悲怆洗礼的容颜，顿时痛彻心扉。

他无比自责道：“若是我再强大一点……若是我再勇敢一点……”

艾莉丝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幽幽道：“那样的话，你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员。一个家庭同时失去两位成员的悲痛，我和母亲不想体会……”

嘉莲愕然地看着她，突然非常地感激，感激她没有怨恨他，感激她把他看做家人，尽管他并非出生在这个家庭。

“艾莉丝……”

艾莉丝勉强露出笑意，尽可能想要打消他心中的忧郁，说道：“我先回去陪母亲了，她比我还要悲伤。你若是回去了，就帮我从路上带些食材吧，晚上我来做饭。我一个人最近可忙坏了，毕竟……活人的生活还得继续……”

嘉莲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而又悲从中来。他默然抹了抹眼泪，这一次，他没有哭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山岗，穿过犹如石头森林般的、冰冷的墓碑，只留下悲鸣的呜咽，转而去往了更远处。

“真是壮烈啊……你说是吧？”

嘉莲猛然一颤，惊愕地看向身旁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