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继续)
当我远远望向西边天尽头处那座山峰的时候,熹微的晨光映照出它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黑色剪影,与围绕着的青白色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它显得沉静而幽远。
我拔腿就跑,好在我在古墓中每天都会锻炼一个小时,所以一开始我跑得飞快,愉悦的心随着奔跑的脚步飞了出去。
清晨的草原就像世外桃源一样宁静安详。
没过多久,红彤彤的太阳从绵延起伏的群山间跃出,草原上萦绕着的薄雾在金色阳光下渐渐散去,露出了一片片五颜六色的野花。
在像野马一样狂奔了一个时辰之后,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我张大嘴巴呼吸着草原上带着草香的空气,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用眼睛丈量着与那座山的距离。
它依然沉静而幽远。
这时我想起了马拉松赛跑以及由来。
那是一个擅长奔跑的人急于回到雅典报告胜利的消息,他快速奔跑了36公里,给雅典人带去‘胜利’两个字,接着体力衰竭倒地而亡。
想到这我浑身一颤,迅速得出一个结论——跑得快死得也快。
于是我又想起了龟兔赛跑的故事,乌龟虽然跑得慢,只要坚持依然能够到达终点。
我决定坚持慢慢地跑,不能为了个平淡乏味的馒头而把命送了。
当我决定放慢脚步的时候,大草原看上去充满诗情画意,五颜六色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着跟我打招呼,花丛中的蜜蜂发出嗡嗡声在为我鼓气,拂面而来的风朝我敞开胸怀......累了我就躺下来歇一会儿。
我没带水壶,渴了只能一直忍着,等路上出现一条溪流的时候,我就用溪水解渴。
这一路上我还得留神脚下,草丛中隐藏着一个个小土包,里面都是蚂蚁,它们正埋伏着,就等我大咧咧地一脚踩进去,将我包围,冲上来一只咬我一口,那可是一顿大餐,一次吃不下可以找个地方存放,够它们吃一年。
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跑得太舒服又有了新问题。我饿了,身上却没有一个馒头。
我不知道在这茫茫无际的草原上能拿什么充饥。
我曾经试着把自己当做一头羊或者一匹白马,弄了一根嫩绿的青草放在嘴巴里面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却完全没有体会到做一头羊、站在草丛中安静地咀嚼着新鲜的嫩草的满足和快乐——那玩意儿是苦的。
曾经有那么几次,我饿得软弱无力,全身冒着虚汗,四肢酸麻,就像死人一样趴在草丛中。
我就这么趴着,也许还昏睡过去那么一小会儿,待我醒过来,我又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地向前方跑去。
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不能把自己搞砸了。
草原上的太阳落到了西边,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渐渐笼罩在暮色中,我的衣服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湿透和人肉烘干之间循环,蓝色衣袍上蒸发出一层白色盐末。
平坦的草原有一个好处,我晚上的安身之所虽然距离很远,可它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不管你跑到哪里,总能一眼看到它。随着光线渐渐暗下去,那个方向如同灯塔似的闪烁着的黄色灯光。
那只是一抹半明半暗的灯光,可我的眼前却浮现了昨晚和那群郭芸们一同吃晚饭的情景,甚至还闻到了烤羊排的香味儿。
刹那间那束光仿佛变成了一根冒着油光的烤羊排,放在餐盘中的烤羊排周围是一圈脑袋,脑袋们正滴着口水,郭大人微笑着得意地说,“来晚了就没了。”
我咽了咽口水,脚下充满着力量,快步地奔跑起来。有人说想让驴子不停地拉磨就在它面前挂上一根胡萝卜,可现在郭大人连烤羊排都不用挂在我面前,我跑得比驴子快多了。
可我却没有驴子的耐力足。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失去了知觉。
我是被一阵剧烈的狗吠声吵醒的。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条肉呼呼、喷着热气的狗舌头正在我的眼前晃动,当它发现我是个活人的时候,似乎被吓了一跳,紧张地后退一步,汪汪地叫着跑远了。
它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更惧怕它。于是我异常敏捷地爬了起来,追踪着它的去向,寻思着逃跑路线。
一阵马的嘶鸣声传来,循声望去,淡淡的星光下站着一匹深色的骏马,马背上还坐着一位身着暗色短袍、身高体壮的男人。
男人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我,我从他那黝黑的面庞上看到诧异以及难以置信的神情,于是我低下头去打量了一下自己,在确认身上的衣袍依旧健在之后,便用诧异的目光投向他。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跑步。”我说,“我跑到了那座山,然后再跑回来。”说着我用手指了指那座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尽头的山的黑影。
“你需要帮助吗?”
“我还差最后一步就完成任务了。”
“你是要到那边去吗?”他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木屋的方向。
“嗯,”我应了一声。
“我可以带你过去。”他拍了拍面前的马背,那匹马仿佛听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那张长长的脸对向我,两个大鼻孔冲着我喷出两股热气,跺了跺前蹄,然后抬起头激昂地嘶鸣一声,我看不出它欢迎的诚意。
“谢谢你,但是我得到的命令是跑过去再跑回来。再见!”尽管男人的面容透出真诚与率直,可我脑子里面只有两个关键词,孤男寡女以及荒郊野外,太多的小说描述过这样的场景。
爱情小说会安排一个白马王子飞奔而来拯救我,而恐怖小说则会让一个恶魔在此处盯上我。
而我刚刚饱受恶魔的折磨,脑子里面充满着对形形色色恶魔的可怕想象,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于是我打算赶紧逃。说完我一个转身急匆匆地继续赶路。
在赶路的时候,我想象后面蹲着一头半人高的藏獒,一双吃人的红色眼睛正注视着我,随时准备扑将上来。于是我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的那一刹那会暴露我胆怯的内心。
在我跑出去很远(自以为很远),我壮着胆子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瞥了瞥。
没有狗,没有马,也没有男人。只有一轮皓月从东边天际升起,在我身后投下一道狭长的阴影。
这一天,我没有吃过东西,没有早饭,没有中饭,没有晚饭。夜幕降临,我终于活着回到了营地。
当我踏进营地的时候,一道高大而神秘的身影正伫立在河边,银白的月光在他身下投下一条斜斜的影子。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月下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眸露出关切,而那张英武的面容却透出冷若冰霜的神情。
他是我的临时哥哥,是我们的头,这在将来相当于部门经理,是我需要维持良好关系的对象。
于是我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双手叉在腰间,抬起头来望向他。
打算装出一副成功人士的姿态,朝他先挥一挥右手,然后很有礼貌地打个招呼,在他关切地问起我今天感觉怎么样的时候,谦虚而羞涩地说:“这点活动量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碟开胃菜。”
可我却大口喘着气,嘴巴不得不张开,舌头由于极度缺水而火烧火燎地疼,喉咙几乎要着火了,就连肺也很不争气地一起凑热闹。
总之,在我停住脚步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就像火烧一样,以至于想好的这一段话却卡在最后的关口,我像哑婆婆一样嗯嗯了两声。
他的目光落在我那张喘着粗气、涨得通红的脸上,面容像块大理石一样平静无波,转身向那座距离我们的木屋不远处的另外一间木屋走去。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暗骂道:“真是个木乃伊,再高大英俊,武功深不可测也只是一个木乃伊。
“难道他作为我们的头,作为我的大哥,不应该准备好一块烤羊排等着我吗?
“难道他不应该准备好一块毛巾让我擦擦汗吗?
“至少他看见我应该面带笑容,对我能够独自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表示认可,假装关切地问一句话,‘你还好吗?’可他就这么白了我一眼,走了。这么木乃伊居然还能有那么多女孩喜欢。”
结论:女孩喜欢木乃伊。
我没能赶上晚饭,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老话说‘民以食为天’,可我觉得睡觉才是头等大事,很简单,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可以睡觉,站着的时候可以睡觉,可睡觉的时候却不能啃馒头,也不能走路。
可见,睡觉是超越一切的极度重要的生理需求。
我用极快的速度把自己冲洗干净,把身上的衣袍在水里涮了涮,晾了起来,接着就像一滩泥一样躺倒在床铺上。
在我眼的皮子耸拉下来的朦朦胧胧间,我能够感受到怀里多了一个馒头。
那是隔壁床十四号塞过来的,她试着把馒头放在我的鼻子下面,嘴唇旁边,指望着用馒头唤醒我,可无济于事。
我闻到了那股子麦香,咽了咽口水,嗫喏着打算告诉她,我只要烤羊排,可最终我连这三个简单的字符都来不及吐出来。
以前要到半夜三更才能入睡的我睡着了。就是破锣都吵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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