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庄里的成衣，要么是用新出的料子制成衣裳样子，供大户人家的管家婆子们挑选款式；或是用布匹的边角剩料，拼拼凑凑，凑成一件衣裳。

伙计给周泽元兄弟拿来的衣服，自然是后者。

小乞丐嘛，能有好心人给买新衣裳，已经是好运临头了，还敢嫌弃布料不成？

周泽元兄弟俩穿的旧衣裳，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旧得已经看不出底色了，补丁叠补丁，针脚难看得很。

看见伙计拿出来的衣服，周泽元咧嘴笑了。

他伸出小手，看了一眼伙计。

见对方没有制止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衣裳，眼睛里写满了欢喜。

伊琳看见周泽元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怜惜。

从小，自己就没为吃穿发愁过。

家住省城，父母有固定的体面工作，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别家孩子有的，自己从来不曾缺过。

她难以理解，一个小孩子为了一口吃食，一件衣服，有着怎样的渴望，愿意付出怎样的努力。

于是，她问：“泽元，这几件衣服，有你喜欢的吗？”

“嗯！”周泽元没抬头，眼睛依然盯着那几件廉价的衣裳。

“你喜欢哪件呢？”伊琳问。

“这件！”周泽元不假思索地指着一件白色的长衫。

“那你试看看吧。”伊琳说：“泽辉，你喜欢哪件？”

“不知道。”周泽辉懦懦地回答，声音低得像蚊子。

“看来是习惯让哥哥做主了。”伊琳心想，不再追问。

周泽元拿着白裳，犹豫了一下，走到布匹后面，开始换衣裳。

很快，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公子，翩翩地从布匹后面走了出来。

一袭白衫，面带赧颜。

一瞬间，伊琳有点儿恍惚。

这哪里是小乞丐，分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啊，只可惜布料差了点，也少了些配饰。

“仙女姐姐。”见伊琳走神，周泽元轻轻唤了一声。

“泽元，你穿这身衣裳很好看！”伊琳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就拿这件吧！”

听见伊琳称赞自己，周泽元的笑脸，笑得像盛开的花。

他一低头，看见自己破旧的鞋子，在白衫的衬托下，显得那么肮脏寒碜，鞋头还露出了大拇脚指。

他的笑容迅速不见了，沮丧地说：“仙女姐姐，我和弟弟，还是买那件吧。”

伊琳顺着周泽元的手指一看，他指的是一件灰黑色的长衫，确实比较耐脏，适合街上的乞讨生活。

伊琳又看看周泽元，之前刚穿了白衫，眼睛里仿佛装下了整个未来，神采飞扬的样子；而现在，依然穿着白衫，却灰头土脸，仿佛认了自己乞丐的命，不配穿白色。

“就买两件吧，你和弟弟，一人一件白衫，一件那种灰黑色的。”伊琳说：“伙计，你给他弟弟拿件合适的号码试一下，里衣也拿两套。”

“好嘞！”伙计应着，迅速取出衣裳，让周泽辉去试衣了。

“谢谢仙女姐姐！”周泽元弯腰，对着伊琳作了一个深深的揖。

周泽元兄弟很快挑好了衣裳，伙计给他们包好。

周泽元接过衣裳，眼睛笑得弯弯的，快乐地向众人行礼告辞，离开了雅生布庄。

“姑娘这又何必？”伙计一边麻利地整理着，周泽元兄弟挑选过的衣服，一边说：“不出半日，他们手上的衣服，就会被其他小花子抢走，保不住的。”

“纵然保不住，我的心意也到了。”伊琳看着周泽元兄弟远去的小小身影，缓缓地说：“他们若保不住这衣服，将来的前程，也未必能保住。”

“十两银子加全套衣裳，我给你们的，不止是这些，还有让你们对未来充满希望，看得起自己的信心啊，就看你们能不能保住了！”伊琳在心里，默默地对周泽元兄弟说。

一走出雅生布庄，周泽元就小声对弟弟说：“咱们先去清香阁，请达儿哥哥把衣服收起来，过几天再穿。”

“好。”周泽辉素来听哥哥的。

两个小家伙顺着墙角，尽量不引人注意，低调而快速地走到清香阁。

“哥哥好！”周泽元对着迎宾的伙计于平善，礼貌地打着招呼，“请问达儿哥哥在吗？”

“他在后厨忙呢，你们有什么事？”于平善认得小花子，友善地问。

“我们这有个包袱，里面装了几件仙女姐姐送给我们的新衣裳，想麻烦达儿哥哥，帮我们代为保管几日，过几日我们再来取。”周泽元说。

“行，交给我吧，我帮你们拿给达儿。”于平善爽快地说。

“谢谢哥哥！”周泽元作了个揖，“敢问哥哥尊姓大名？”

“我叫于平善。”

“谢谢于哥哥。”

周泽元笑了。

知道姓名就好办了，万一达儿哥哥没收到衣裳，至少也能说出个名字来追溯。

“我最近真是走霉运了……”迎面走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说。

“跟上。”周泽元用眼神示意，兄弟俩悄悄地跟在那两个男人的身后。

“出什么事了？”另一个男人问。

“唉，说起来也是晦气！”先前那个男人说：“我屋里新收的那个妾不是快生了嘛，这些天，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什么冲撞了她。可是，怕啥来啥啊！”

“怎么了？”

“先是昨天晚上，她屋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死老鼠，血淋淋的，皮开肉绽的就放在门槛上。她一个不留神，竟然吓得滑了一跤！”

“哎呀，那这……这还不得出事！”

“可不是嘛，昨天半夜，她就叫肚子疼，赶着去请了郎中，说动了胎气。今天早上，那……就没了！”

“啊？那……死老鼠是从哪里来的，查出来了吗？”

“家里就那么几口人，问了个遍，都说不知道。今天大清早，我那婆娘，好好地在院子里走，竟然脚给崴了！”

“是有点邪乎啊。咱们上那个茶馆去，你好好给我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男人说着，进了路边的茶馆。

“弟弟，我知道今后，我们该如何活下去了！”周泽元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