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隔着6个小时的时差和8000公里的距离。我大声呼叫，你听不到；你辗转反侧，我看不见。”

***

法国的凌晨6点，路上行人寥寥。

在一幢三层高的办公楼里，屋内灯光昏暗。李默然右手撑着办公室临街的落地窗，左手揣进西服裤兜里，表情略显严肃地望向窗外，窗玻璃上倒映出他俊朗而深沉的面孔。

虽说是搞设计的，但是职场领袖的气质盖过了他艺术家的气息。西装衬托着他笔直的躯干，给人干练的感觉。从侧脸看过去，刚好凸显他挺拔的鼻梁。

此刻，天刚蒙蒙亮。李默然隔着玻璃盯着窗外的马路，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才收敛起早已放空的眼神。他看了看来电显示。

一大早就接到同事的电话一点也不奇怪。李默然一向醒得早，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作息。

“喂。”李默然接通了电话。

“回国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明天上午七点四十五起飞。”

“谢谢。”他嗓音低沉，语速不徐不疾。

“那我明天早上六点在你公寓楼下等你？”女人语气轻快，显得随意而亲密。

“我可以自己去。”李默然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我安排车送你吧！”女人不得不退让了一步，“毕竟有那么多的行李。”

讲完电话，李默然再次望向窗外。他注意到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了起来，隐约能听到远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明天就要回国了，李默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在法国呆了八年的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心一直不在这里，却迟迟没有把归国的意志付诸行动。他常常自省，也许自己并没有别人夸赞的那么勇敢和果断。

当然，他只是把别人对他工作上的评价，和对他个人的评价混为了一谈。再者，别人似乎也没有资格，或者说机会去评论他的个人。因为在国外的日子，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和别人鲜有除工作以外的接触。

李默然回到办公桌前，用攥着拳头的手敲了敲桌面。这里一直是他在法国工作的主战场，他和公司的同事们在这里一起奋斗，度过了无数个日和夜。

他则从少年熬成了青壮年。脸上的胡茬越熬越多，话语却越熬越少，目光更加显得不明所以的深邃。

当然，他也熬出了不小的成绩，他在法国的工作室向市场推出的家居品牌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如今颇有一定影响和市场占有率。

因为有了合适的人接手他的工作，现在他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今天，在比法国当前时间还要早些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中国，X市万亚酒店的屋顶上人声鼎沸，还伴随着阵阵热闹喜庆的音乐声。

酒店屋顶的围墙很高，四周有低矮的水泥花台作护栏，花台里种着桂花和栀子两种常绿小灌木。新年刚过，都还未到开放的季节。

屋顶的地面通铺着绿色塑胶草坪，中央延伸着一条显眼的红色长毯。红毯的尽头有一道半圆形的拱门，拱门上点缀着红、粉、黄三种颜色的蔷薇。透过拱门望去，舞台的后面布置着一块印着新人照片的大幕布。

红毯两边的空间整齐摆放着圆桌和椅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每张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花篮，花篮里插满了红色的玫瑰，再以满天星点缀。空气中隐约能闻到来自玫瑰的花香。

正午12点08分，席间穿梭着的孩子们已经被招呼好，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父母的身边，婚礼司仪宣布婚礼仪式正式。

宾客们停止了交谈，目光一致地看向红毯的远端。现场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婚礼进行曲》和司仪高亢的声音填满了在座宾客的耳朵。

一男一女两位花童撒着花瓣在前引路，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脚踏花瓣款款而来。等在拱门下的新郎难掩激动地心情，他手执捧花满心期待地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

在亲友们祝福的掌声中，在新郎浸满爱意的眼神下，拿着捧花的新娘笑得很是灿烂。

屋顶的宴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宾客们伴着月光才逐渐散去。

今天是农历的十六，皓月当空。然而，月明则星稀。城市里本就寥寥的几颗星星，今晚全都不见了踪影。

二月的法国，空气里夹带着雨后的潮湿。道路两旁的梧桐，有些正在脱去老树皮，等着换上绿色的新衣。萧条的枝丫发出了只属于春天的嫩绿，稍不留意就会错过它们的问候。

清冷的晨风中，一位穿着长款呢料大衣，体态优雅的女子正等在一幢公寓的门口。

这位女子名叫夏谊，是李默然在法国工作期间的助手，也是昨天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的人。

见李默然拖着行李箱从公寓出来，她赶忙迎了上去。

“就这些吗？”夏谊吃惊他行李如此之少。

“就这些。”虽说让她不必来，可李默然见到她也并不意外，“还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

“短信我已经收到。”对于李默然公事公办的态度，夏谊早已习惯，故而不影响她的殷勤，“等我处理好法国这边的事情，就回国跟你碰面。”

等李默然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夏谊便同他一道上了车。去往机场的路上，好几次夏谊有话要说，转头却见李默然正在闭目养神。

对于李默然的回国，夏谊是极其不情愿的。她好几次以品牌的发展和工作室的未来为由劝他留下。品牌和工作室都是李默然在法国的心血，即便如此也却依然没能挽留住他。

“对了，”夏谊终于开了口，打破了车上的宁静，“你回国后是马上就工作，还是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去公司？”

“我已经和公司联系好了。”说话的时候，李默然睁开了眼睛，“先去熟悉一下业务。”

“怎么不趁机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也不迟。”夏谊关心地问。

“熟悉业务没什么好累的，就当是休息了吧！”把工作当休息，换成了旁人听见肯定诧异。但是夏谊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她了解李默然对于工作的热忱。

夏谊还是有些担忧。她担忧是因为李默然也有她不理解的时候。比如现在，她不清楚李默然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把时间排得这么满，过渡期也不休息，夏谊猜他可能真的只是回去工作，没有别的打算。

只要不是他刻意去寻找，他和那个人相遇的概率应该很低吧？夏谊心想。

尽管有些迟疑，担忧还是充盈着内心，逼迫她把话问出口：“回国后要是遇到了她，你会怎么办？”

“谁？”夏谊问得突然，倒是李默然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苏陆安。”夏谊不太敢在李默然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一来“苏陆安”三个字几乎成了李默然的禁忌，是旁人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从李默然心中抹去的存在。还好在国外不会有人轻易提起，但是朋友之间是绝对不会聊天聊到的。

二来夏谊害怕她每提起一次，他反而更不容易忘记。因为尽管李默然已经和苏陆安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但夏谊看得出要他再喜欢上其他人简直是难上加难。

即便在国外，李默然的追求者也不少，但他却一直没有看上过哪个人。就是夏谊心里也一直装着他，可他好像总是视而不见。

好在李默然虽不属于自己，却也不属于任何其他女人。

而作为李默然的助手，得益于大部分都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夏谊成为了那个最了解他的人，至少在别眼中是这样，而且是最有可能最后和李默然走在一起的人。

而李默然的这次回国，明显动摇了夏谊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感。

夏谊见李默然不吱声，便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手机屏幕上有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