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有人引荐，倒是也了了此次的心愿。

“多谢。”

苏子夜微点头道：“秦老客气。”

态度恭敬，是基本的礼仪，但是没有过多的热忱。

苏子夜抱着琴走在前面领路，步履平缓，走在陡峭的山路，气息却没有半分的紊乱。

“需要我给你拿着吗？”叶辰抬眼看向隐在云间的石阶，上前几步问道。

苏子夜脚下快了几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不用。”

叶辰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姑娘，不由得垂眸，敛起心绪。

小姑娘一心想与他们撇清关系。

那自己又把她当做了什么呢？

因为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他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再后来遇见相似经历的人，所以不由自主的代入了么。

苏子夜还小，也就才十八。

妹妹？

叶辰视线落在女孩儿挺拔但是却又清瘦的背影，眸中暗潮汹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祈佑山的巅峰亦是全佑城的巅峰。

苏子夜带着他们来到了小径的尽头。就好像已经知道他们要来的消息一般，早已有一位小沙弥在这里等候着了。

“几位施主，贫僧有礼了。”一位小沙弥上前来，为几位客人引路，“几位施主这边请。已为几位备下了厢房，几位可稍作休息。”

临走时，小沙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头道：“苏施主，合一法师说在长安堂等您。”

“晚晚，不与我们一道吗？”云老问道。

苏子夜摇了摇头，她本就是打算要来祈佑山一趟的，只不过是时间上提前了些罢了。

长安堂，建在僻静的后山，被一大片葱郁的竹林隔开，饶是即将入冬，竹林依旧苍翠。

苏子夜将抱了一路的琴放在室外摆放的桌案上，然后提裙跨过门槛走进了大堂内。

大堂内灯火通明，但供奉着的却不是任何一位佛祖，而是正中央的三盏长明灯。

合一法师在蒲团上闭眼诵经，感应到身旁的人缓缓跪下，对着那三盏长明灯拜了三拜。

结束了最后一句经文，苍老却清透的眼睁开，笑道：“小施主，来了啊。”

苏子夜依旧跪在蒲团上，腰杆却是笔直，淡漠的眼神直直的落在那几抹闪烁的灯火上，眼睫微垂，遮蔽了眼底的墨色，嗯声音低低的回答道：“嗯。”

“顺路来一趟，把琴还给你。”

合一起身，看向门外案桌上的琴。“贫僧观小施主眉间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就是不知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就怕啊，放在这位小施主身上，八成变成坏事了。

戾气内敛，郁结于心。

他这一生劝解开导了无数前来之人，唯独面前的这位小施主他却难以劝解，始终不得其法。

合一法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施主的那个傍晚。

那个傍晚的夕阳格外的无限好，饶是已经近黄昏。但在喧嚣热烈的晚霞终是被来人压下了所有的光泽。

略显稚嫩的脸庞丝毫不见属于孩童的笑颜，双眼死寂，饶是见识了大半辈子的他，也被面前的冲天戾气吓到了。

苏施主那年也穿的如今日一般的白色长裙，只不过那个傍晚，裙角格外的殷红，甚至还在滴落。

血腥味扑鼻而来，饶是合一不曾杀生过，也一下子了然。

“污了佛门净地，子夜先在此向佛祖与住持赔个不是。”平淡的嗓音，像极了她的眼神一般，同样的死寂。

“无妨，小施主这是发生了何事？”

“子夜想求住持一件事。”小施主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开口请求。

请求在祈佑庙的后山建一座灵堂，费用人力她会出，只求他可以给一处僻静祥和之处。

“那小施主想好此处叫什么名字了吗？”

“长安堂。”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苏子夜当年便定了这一名字。

再后来，合一以为小施主会送来牌位或是将衣冠冢立在此处，但是小施主只是寻来了四盏长明灯。

三盏已经点燃了，只不过还有一个还不曾。

通透如合一，又怎会看不出那个不曾点燃的长明灯是为谁而留。

轻叹了一口气，合一缓缓起身。“不知可有幸再听一次小施主抚琴？”

苏子夜祭拜完毕，起身走向案桌。

绕梁的琴声流淌在僻静的后山。

“当初老衲将这把琴赠予小施主，便是看着小施主极为喜欢，想着或许可以借琴声来平抚一下些许戾气。”

“倒是不曾想，小施主竟然还了回来。”合一法师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琴跟了您许久，子夜又怎能横刀所爱呢。”只不过那时候整日奔波，没有什么时间再来祈佑山，便是佑城也回的少了，还琴的事便一搁再搁。

琴声结束，合一法师的茶也泡好了。

苏子夜接过，抿了一口。入口甘甜，但是又留有余苦。

是好茶。

“对了，与我同行的那两位老者，此次便是想来见上您一面。”苏子夜突然想起了引荐的事情，随口提了句。

“行，那小施主在此好生平心静气，老衲先行一步。”合一笑着道别，离开了长生堂。

转身，却是有微不可查的轻叹。

小施主的经历难以放下，但对于她来说，最难以放下的何尝不是她自己。

自己始终揪着自己不放手，不饶恕，旁人又有何法劝之？

寺院里寂静，没有外界的喧嚣与纷纷扰扰，所以一时的乐声便显得格外突。

应该是距离有些远，所以传来的乐声断断续续的。

叶辰和秦崢对拜佛诵经可没什么兴趣，所以两个长辈就把他们俩赶出了厢房。循着琴声，便来到了后山。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迷路了？”合一一出竹林，便看见了两位陌生的施主。“老衲合一，不知两位施主···”

合一法师，那不就是爷爷想见的那个得道高僧吗？“原来您就是合一法师啊？”秦崢一时嘴快，略显兴奋的说了出来。

合一想到刚刚小施主说的引荐，在看面前的二人，心下了然，应当是同行之人。“苏施主已经同老衲说过了此事，还请两位施主随老衲来。”

叶辰看着面前的竹林，幽深的开口问道：“祈佑山不愧是处处好风景，不知此处是？”

虽然竹林茂密，但风吹过，依旧有稀稀疏疏的间隙。林后，是一座古朴的中式建筑。

但牌匾上的字却看不清。

“这是我寺的灵堂。”合一没有细说，“还请两位施主随老衲来。”

既然是灵堂，叶辰便没有多问。

“小子夜认识云老就算了，竟然连得道高僧也认识。”秦崢小声的同叶辰叨叨，见没有半分回应，也就偃旗息鼓了。

三人走了几步，刚刚消失的琴声再次响起。

流淌在天地之间，余音袅袅。

叶辰回头望了眼，但是隔着太远，看不见。

刚刚，她就是抱着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