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户林家村

我是谁？这是哪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的记忆深处，却提示着我，我曾经活过两世，那两世由于不同的际遇，我过了两段不同的人生，孰是孰非，即便记忆里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如今作为栏外人，也不好判断，哪种人生是自己愿意过的，即便是第二次那种从新来过，伴着金手指，只管愿意管的人，活着自己愿意活着的人生，当如今看来，可以再活一次，发现自己更愿意，我便是我，没有其他。

也确实如此，我没有金手指，际遇也和那两世不同，虽然我仍然叫筱玥。这一世我的母亲回来接我了，在我即将被县城的养父再次送人之际。母亲随着三世的奶娘即第二世的养母林春，来到县城的养父家。

“哥，这是筱玥她亲娘，之前你让我接筱玥回去，也是巧了，刚好，她娘来接。”林春截过自己没有接筱玥回去养的境况，而是很是实在地替两人介绍。

“好，好，这孩子，我们也是喜欢的紧，只是如今我们家的境况很不如前，这样也好，能回到亲娘的身边。以后，我们还常来常往。”林沐水蹙着眉头，很是诚恳的说道。也确实如此，这筱玥来到他们家三个多月，最初也是因为喜欢才收养的，如今林沐水出车祸，他的腿现在还打着石膏，上个月，厂里已经将的职位换了其他人顶上，领导也和他谈话，说是不会不管他，但是只能给他从新安排在收发室工作，这还得等他腿伤好了，才回去。现在他只有基本工资，他老婆是家属工，工资也不高，家里还有三个大男孩，就想着还是将筱玥送回林春那里，这样生活能够减轻些负担。

“林大哥，感谢你，非常感谢你！”李玲非常感激同时也很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一个人，没有工作，我现在也拿不出钱来，……”

“大妹子，你别臊我了，说真的，我这是情况不允许，不然，你就是拿再多的钱，我也是不想你接走筱玥的。”林沐水红着脸赶紧打断李玲的话。

“谢谢，谢谢！”李玲红着眼眶，站起来给林沐水鞠躬。

林春也红着眼眶拉着李玲，说道：“我们都是不得已，不然就这么个小孩能吃的了多少，我们也都是希望孩子能过得更好。”林春不是托词，确实，她从筱玥一个月大就开始给她喂奶，直带大三岁，要不是，去年，她娘生病住了两次医院，直接让家里亏了好大的亏空，今年初，她也不会真以为林沐水家家境好，就将孩子让给他家养。如今他娘的病还要吃营养品养，家里欠钱还未还，又要添新债。本来家里正商量将家里的小女儿送到邻村人养，林沐水又说让接回筱玥，一大家人正犯愁的时候，李玲回来要接孩子，林春算是了了这笔债。

但是，林春却不知道，李玲虽然接了筱玥走，心里是怎样的彷徨。当初李玲和汪建新的结合被知青点传为一时的佳话，结果，孩子生了，汪建新的家人却来信告知，已经打通关系，可以将汪建新弄回城，但是必须是单身。于是，两人便协议假离婚，待汪建新回城后再复婚。汪建新回城两个月，国家传来好消息，全国恢复高考。李玲本是个学霸型的人，即便才两个月的复习时间，期间还要上工，带孩子，也让她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大专回城读书了。李玲以为自己的人生的际遇终于在不依靠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正轨，她可以和她的前夫复婚，她可以一家三口在城里团聚。她还可以在父母面前扬眉吐气，事实上没有，也正因为，她读书一周后，回父母家探望，她的父母一如之前那样的偏心，无论什么，只要是好的，都应该让给妹妹。妹妹是她的孪生妹妹，之前是好吃的、好穿的、留城，她都让给了她的妹妹。如今知道她可以在大学里读书，她的父母又让她让给妹妹。这不是天方夜谭，她的父母直接将她软禁在家三年，直到妹妹顶着她李玲的身份在大学毕业工作走上正轨，才给她自由。这三年，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妹妹李莉，身体不好，养在家里。当她恢复自由，便赶往京城。她见到了汪建新，汪建新一脸复杂的问她：“之前，我托吴媛转了封信给你，你没有收到吗？”

“没有。”李玲知道，应该是李莉收到了。

“那封信，我告诉你，我回城的机会是是陈明玉家帮忙的，条件就是我和陈明玉结婚。我以为你收到信，没有回信，便是默认了这个结局。”汪建新一脸苦涩的看着李玲道。

“我不知道。”李玲此时的世界从灰暗到龟裂，她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

“是我对不起你，”汪建新看到六神无主的李玲，却也知道自己怎么做都于事无补，但是还是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着，便让李玲在原地等她。

而李玲此时却已经愣住在当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不动。

当汪建新回来的时候李玲仍然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知道李玲是一下火车就直接找他，所以便将李玲带到一家招待所，给她订了一间房间，然后拿出一沓钱，和一张火车票，说道：“这是我凑到的三十四元钱，和一张明天回去的火车票。对不起，你回去吧。我们已经是不可能了。”然后男人便离开了招待所。

李玲就这样在招待所呆了一晚，第二天到火车站，将那张回家乡的火车票直接改道去林家村。是的，李玲一直没有忘记，她还有一个女儿在林家村。

李玲便这样来到了林家村，于是便有前面接筱玥一段情节。如今孩子是接到了，她们母女两能去哪？该怎么办？兜里除了汪建新给的三十四元，还有之前偷家里的钱还剩一块三毛钱，就剩身上穿的一套衣服，什么也没有。于是她便和林春回到林家村的途中就将自己这三年的际遇同林春说了。

林春于李玲来说，不仅是孩子的奶娘，也是她在林家村最好的朋友、姐妹。在林家村，这几年的知青生活，于她最大帮助的人就是林春，从小到帮忙多割一把草，大到帮忙给孩子喂奶，这三年来更是直接将孩子直接放在她这里养，她被父母软禁的三年里，她担心汪建新的背叛，却从未担心林春会对女儿不好。

善良的林春听了，一路唏嘘，即便现在家里这么困难，她还是将李玲母女带回林家。回到林家，林春安排疲惫的李玲母女去休息后，将刘水生叫到母亲的房间。

“姆妈，情况就是这样的，现在李玲是无家可归，连自己的身份都被妹妹抢走了，我想帮她，可是家里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仍然病弱的蓝嫲，此时也在思考，这孩子不仅遇人不淑，更是遇上了狼心狗肺的父母亲人，这孩子在林家村生活几年，同自己的女儿交好，也和另一个女儿一样。想了想说：“这几天，你给她弄些好吃的补补，也别在意那么多，开导开导她，我想想。你们都先别乱。当初，我就说别把筱玥送走，结果怎样？你们也别怕我病弱，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怎么会过不去，放心吧。也别把筱渝送走。不然你们还得后悔。”说着这么长的一段话，老人气息有些不稳，停了停说，“去忙吧。”说着老人合上眼休息起来。

蓝嫲是村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她，然而在林家村林氏宗祠，她虽然辈分不是最高，却是很有话语权的一位老者。她的丈夫林新民是林家近代最有出息的人，早年留学国外，带回蓝嫲，就在乡里办学。林新民在世的时候，不仅在林家族人面前有分量，就是在乡里也是人面很广。蓝嫲既不新潮，也不旧式，只是因为体弱，即便她的文化程度也不低，但是一辈子都跟在林新民身边做家庭主妇。他们夫妻，这一辈子就养了一个女儿林春。因为林春自小就和刘水生好，长大后也没有因为刘水生家庭成分不好阻止两人结合。蓝嫲常说，她这一辈子身体都不好，却比身体好的丈夫活得更长久，就是因为丈夫比她操心的多，因为人生没有一定的事情，没有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我们究竟会遇到什么。

老人闭上眼睛，也并不是真的在休息。李玲这孩子已经够苦了，可是如果，让她就这么离开林家村，不是不可能遇到更好的际遇，但是谁知道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现在国家政策已经明朗化，许多地方已经开始分田到户，虽说，城里肯定是比农村好，就因为如此，将城里户口转成农村户口应该是比较容易的。现在李玲的身份是她妹妹李莉的身份，是城市户口待业人员。族里，自己是说得上话的。村里的队长也还好说话，公社王跃进是老头的学生，求上他，这么件小事，应该还是会给面子。就这么办吧。

于是第二天，蓝嫲将李玲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对她讲了对她当下的处境及将来的考量。蓝嫲还是再次和李玲确认道：“你是不准备回到你父母身边了，对吗？”

李玲坚定地点点头。

“那么就必须将户口迁出来。迁户口的途径，无非是，你有工作单位，迁到单位；或是你嫁人，你迁到夫家。如今这两样，你都没有。没有户口，没有证明，你哪里都去不了，你知道吗？”老人又给她分析道。

李玲又点点头，只是此刻却是无尽的茫然。

“我是这么想的，这迁户口，农村迁到城市难，城市迁到农村还是容易些。”蓝嫲继续分析道。

“可是我没有理由迁户口啊，也不知道迁到哪里？”李玲有些回过神来，不确定的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我呢，这一辈子也就林春这么一个女儿，她太单了些。而林春她和你交好，这么些年和亲姐妹也不差。我嘛，就认你做我的女儿，筱玥就是我的孙女，你们两都落户到我们林家村，你看怎么样？”蓝嫲看着李玲笑着说道。

“姆妈，可是公社和大队会同意吗？”李玲和蓝嫲的感情一直就好，这时很自然就叫出‘姆妈’，但是仍然担心，毕竟就算找到理由合乎规矩，这社会还是人情社会，得托人找关系。

“放心，你要是下定决心，落户到林家村，我马上就给你托关系办理。”蓝嫲很肯定地再次和李玲确认决心。

“姆妈，我自然是肯的，天大地大，也就你们收留了我。”李玲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就哽咽起来，慢慢的从小声的啜泣到嚎啕大哭，将这三年多的悲伤、无助，从希望破灭到现在重新燃起希望。

“哭吧，哭吧，哭出来，以后都会好的。”老人家将李玲搂抱进怀里，拍着后背一下、一下，安慰的说道。

说起转户口，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老人身体不好，去不了公社，就拿起毛笔，用簪花小楷写了封情深义重的信给公社书记王跃进。老人不用钢笔写信，用毛笔写，当时王跃进看到信中每个字如印刷般的字体，心里想，果然是师母，和老师一样文化人呐；再看信的内容，想的是师母也如老师一样，也是这样情深义重，师母对着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女子才能伸出援助之手。帮吧，于他不过是递一份城市转农村户口的报告，其中帮忙稍微将过程办的通顺一些，再给李玲的城市户口所在地，打个电话，催办一下，也不是多为难的事。当王跃进电话催李玲原来的派出所，派出所办事效率还是有的，当即电话打到居委会，居委会的大妈，马上就到李玲的家找到了李玲的父母。李玲的父母听说“李莉要将户口迁走”，心里是千肯万肯，巴不得李玲离开他们家，这样就可以真正保守住小女儿换身份上大学的秘密。所以他们也没有多问李玲要迁往哪里，直接就同意。居委会大妈，以为这是一家人都商量好了的，就回去回复派出所。居委会大妈的心里却嘀咕道：“都说李家有多疼小女儿，现在这小女儿户口要迁去农村了，真是久病床前没有亲人啊。”

蓝嫲同时也让女婿请来村里的队长和族里的长老到家里，也没有多说其他，就说汪建新已经遗弃了李玲母女两，李玲这次回来要在村里落户，她和李玲母女有缘，就将她们认了亲，希望队里和族里都能接纳她们母女俩。

队长说：“我这里是不会为难她的，只要上面同意将她的户口落户到我们村，我这里就接收。”

族里们也纷纷表示：“其实蓝嫲，李玲也不用非得进我们族里的，她在这里当知青，大家都是了解的，也不会多为难。”“对啊。”“就是。”

蓝嫲诚恳的请求道：“我知道，我们的族亲们都是善良的人，不会为难他们孤儿寡母的。但是毕竟我们村不仅仅只有我们林家族人，还有其他外姓人，大家应该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和她亲厚，得帮她多考虑考虑！”

队长和族老果然也是给蓝嫲的面子，只是沉吟了一会，先后大家都同意蓝嫲的请求。

就这样，李玲正式更名林琍，筱玥更名林筱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