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娇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于语文作业，想假装没看见这条信息，可看到滚筒里正在旋转的校服，又觉得没法做到真的视而不见。

于是她故意选取了几个奇葩的角度，拍了三张照片发过去。

没想到那头的苏杨毫不客气：“不合格，重发。”

她可真想回一句：滚蛋，爱看不看！

可几个深呼吸之后，她还是放下了打字的双手，并且微笑着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继续抱起课本复习。

对付一个总想和你套近乎、没话找话的人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视而不见吧。

许久得不到白娇娇回复，苏杨到底是先一步怂了，语气软下来道：“好吧，我凑合着看也行，小白同学辛苦了。”

调成静音的手机沉默着，苏杨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自讨没趣了。

白娇娇在洗衣房等了一个半小时，期间阿姨喊她吃饭，她都是抱着饭碗匆匆地又折返了回来，直到听见烘干机发出了结束程序的蜂鸣声，她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随后，她认真地将衣服叠好放进纸袋，和那些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小杂物一起抱上了楼。

这一夜，窗外风雨交加，她静静地注视着床头柜上的纸袋，不知不觉眼皮打架，一枕安甜。

周日，苏杨特意去了一趟学校，取回了一直放在抽屉里没装进书包的语文练习册。毕竟小白同学“一片好意”不能辜负，如果再因为没交作业而让胡东根拿粉笔头丢他，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一天，小明哥家聚集的都是弹指间便能毁灭各科习题的灭霸级学生，甚至还有两位余老师班里的高三学长。

二人尽管先前与苏杨不同班，却也是知道他的名头，心中不免怀着一些戒备，结果，正如氧气是绝好的助燃物质，而学霸之间友谊的最佳助燃就是做题，一同研究了几道题之后，二人发现苏杨的物理水平竟与他们不相上下，于是英雄惜英雄，关系也进而熟络了不少。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苏杨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校门口的公交站，他想要做一个大胆的尝试！

在车站等了约莫十五分钟，终于看到了周五白娇娇登上的那辆145路公交车，款款而来。

苏杨一贯不喜欢手机的扫码功能，这一点真是和白娇娇不谋而合，所幸纸币没有真的退出历史舞台，公交车上也依然保留了刷卡和投币的车资支付方式，只是，当他的两元硬币和投币箱内壁碰撞，发出了清脆响声的时候，他还是毫不意外地获得了司机和一众乘客的注目礼。

几十分钟之后，苏杨站到了和白娇娇昨晚分别的人行天桥之下，十分欣慰地将这个地点记录到手机地图上，还给了一个“收藏”的标识。

等他再几经辗转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周日的苏家静谧非常，看样子家庭成员们都还在各自的岗位加着班，苏杨走到桌边，看到给他留的饭菜已经没了热度，估计秦阿姨是和往常一样，跑出去跳广场舞了。

微波炉里热着饭菜，苏杨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写起了语文作业。

他当然不需要参考白娇娇发来的“低像素图片”，写着写着却又忍不住去掏手机，给白娇娇编辑了一条信息，煞有其事地夸赞道：“小白同学，看了你的作业，我不得不在此向你表达敬意，另外，上次陈永科布置的那道历史探究题，你查到资料了吗？”

几分钟后，白娇娇回复：“不会发给你的。”

苏杨笑得开怀，“我记得我校服口袋里有两包红松子，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雨淋湿了，我扔了。”

“不可能，夏季校服外套是防雨的！”

“不做交易，我睡觉了。”

“这才几点？小白同学，你也太敷衍人了……”

“晚安。”

苏杨打字的手停了下来，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感觉舒坦了许多，尽管接下来的两篇阅读分析题，一篇是带着淡淡忧伤的散文，一篇是极具讽刺意味的荒诞小说，却愣是被他读出了几分希望与美好，愉悦与轻松。

周一早晨，当白娇娇一路小跑赶到公交站时，极为不可思议地看到了已经换上一身秋季校服、正双手插袋的苏杨。

白娇娇不知道苏杨的行动力会这么强，甚至她根本没想到那晚苏杨跟着上了胡亚琴家的车，很可能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可现在，他明明看到了自己过来，却故意把脸转向车辆即将驶来的方向，还假模假式地抬脚张望。

“你什么意思？”白娇娇绕到了苏杨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书包肩带。

“诶？这么巧？”苏杨还真的是演戏演全套，回转头，面露诧异道：“你家也住这附近啊。”

白娇娇心里冷笑，呵，周六晚上像牛皮糖一样黏在胡亚琴家车子上的是谁？不就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烦人。”白娇娇抛下两个字，转身往地铁站入口那边走。

“喂，赶不上这一班你可又要迟到了。”苏杨在她身后提醒道。

白娇娇头也没回，“我坐地铁！”

“地铁还要换乘，而且地下道里头要转半天，最关键的是，这个点儿我估计你这小身板够呛，挤进去难，挤出来更难……”苏杨追上她，一边把自己的手表亮给她看，“还有一分多钟，车就来了。”

“苏杨！”白娇娇停下脚步，目光坚定：“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但我想事先表明我的立场和态度，现在的我，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精力来应付你，如果你是抱着像张浩那样的想法，我希望你趁早放弃。”

“白娇娇。”苏杨少有地完全睁开了双眼，明眸清澈，神情严肃地望着寒风中略显单薄的少女。

“难道在你看来，教你做几道题，和你多说几句话，现在顺路一起坐车上学，是很过分的事情吗？还是说，我讲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你在同学、在家人面前尴尬难堪了？是，我是说了喜欢你，但我当时就强调了，只是有好感的那种喜欢，我坦荡，你也可以很坦荡，你并不需要费什么精神来应付我。”

“你……”白娇娇盯着苏杨漆黑深邃的眼珠，一时语塞，转念回想二人先前的诸多交集，似乎苏杨只在单独和她一起时，说一些逗乐的玩笑话，尽管有时瞬间能让她炸毛，可那些话既谈不上无礼，也不粗俗，而僭越或是让她感觉不舒服的举动，更是一次都没有过。

甚至连所谓的表白，在两人一同迟到的那个早晨之后，都没再对她提起过半句。

而先前张浩的一系列追求攻势，无论是写信、送礼，还是玫瑰花束、操场烛光，显然都比苏杨玩笑般的表白要正式得多。

想到这里，白娇娇觉得有些汗颜，她对苏杨横眉冷眼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些？对他说话时的语气是不是也太淡漠了些？她自认不是个热情活络的性子，但也绝不会刻薄待人。

从前在厦海，除了最后一次忍无可忍的爆发，她好像从没对谁这么暴躁和不耐烦。

原来从始至终只是她变了，变得不淡定了。

自己好像是个自作多情的刁蛮大小姐，一次次地朝他撒气，一次次地对他摆脸色。

她这算不算是恃宠而骄？

诶！真是丢脸死了！

公交车上人还不多，白娇娇很习惯地走向车厢后方的一排排双人座位，平常她总喜欢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因为可以看外面的街景，一边想着各种心事。

而今天她的警觉性很高，十分果断地坐在了外侧，然后把书包放到腿上，抱在胸前。

她扭过头，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对不远处站着的苏杨视而不见，那意思很明显：想叫我让你坐我旁边？没门儿。

苏杨倒也识趣，既没上前和她搭话，也没死皮赖脸地非要和她凑成一座，仿佛完全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一个气定神闲地站着，一个心绪不宁地坐着。

车辆过了几站，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苏杨抓着竖杆随车辆左右晃得厉害，白娇娇越发觉得不自在，几站过后，似乎是终于生出了一些同情心，当车辆再次停下时，她悄然地挪动到了一旁靠窗的位置，却依旧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

等到身边有人坐下，她才犹豫着将头扭了回来，然而坐下来的并不是苏杨……

苏杨还站在之前的位置，脸上带着戏谑的笑，这让白娇娇心中的慌乱更添了几分，连招牌的白眼技巧都忘了施展，只迅速地低下了头，整个车程中都没有再敢抬起。

而目睹了白娇娇一系列扭扭捏捏的变化，苏杨顿觉心情大好。

原来，哪怕说出来的话再尖锐直白，哪怕白眼已经翻到了脑后，她也不是真的在表达厌恶。

原来，她并非像外表上看起来的那么冷漠无趣，她其实有着很多鲜活的少女情绪，会害羞，会嗔怒，会迷茫，会慌张，而且，她好像还是个只吃软不吃硬的死傲娇……

看来，惟有靠他一点一点地磨平脸皮，才能继续亦步亦趋地追随她左右了。

脸皮而已嘛，从小到大积攒下来，怎么的也能叠出个通天塔了吧？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