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一时感到不妙。

穆乞阎的强横，一直有所耳闻。

他为什么走的魔道，不是修行中误入歧途，而是他本就是魔教中人。

后来魔教共主失踪，朝廷又决心清剿，武院院长翟青曲亲自出马，当初的魔教基本覆灭，穆乞阎也是从那以后成了武院弟子。

虽然许多人都有异议，但因为翟青曲的缘故，还是默许了穆乞阎的存在。

“失控了？”

看着此时穆乞阎的状态，台下的人不禁叫出声。

翟青曲原本慵懒的坐姿，此时也直起了身子，随时准备下场救人。

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放在穆乞阎身上时，却忽视了倒在旁边的白少正。

这位白衣少年忽然从碎石堆中坐起来，晃了晃脑袋甩走头上的尘土，紧接着便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他那弱不禁风的身材，不像能承受这样重击。

白少正还是疼得呲牙咧嘴，挤出半点笑容道：“比这更重的拳头，我可是从小挨到大，就是隔得久了不太适应呐。”

穆乞阎呵呵一笑，兴奋神色掩盖不住，“有意思。”

唰！

穆乞阎二话不说，如同重炮一般的拳头再次轰上，而且直照面门。

白少正感受着周围风压，步调有条不紊，如同风中落叶，风越猛，他飘得越快。

比武台自然有界线，白少正必须反击，火蜉再现，拖拽长长火虹点在穆乞阎拳头上。

只是这回并不能给穆乞阎带来创伤。

火虹越长，火蜉的威力越大，现在已经容不得白少正积攒。

拳剑相碰，竟然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声音。

穆乞阎的拳头有多硬，可想而知。

白少正清楚，要想击败对手，不可能只倚仗剑术，而是要降魔！

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别忘了，他可是在道观里长大的。

穆乞阎疯狂地进攻，双手不知疲惫地交替轰出，仅仅是打出来的罡风就足以伤人。

白少正一退再退，火蜉劈散罡风，外人看来几乎就是无计可施，疲于应付的状态。

距离比武台边缘还有七步。

六步五步四步。

白少正依旧是从容不迫地后退着，火蜉依旧在无意义地抵御罡风，根本不能威胁穆乞阎本体丝毫。

可就是这样毫无意义的举动，台下却似乎有人看明白了。

一个正在打坐的白发老道忽然睁开了眼，第一次认真观察比试。

旁边一个同样披道袍的年轻女子，富有深意地笑了笑，“碰到同行了。”

三步两步，直到最后一步，白少正的脚掌踩在了边界上，再无退路。

穆乞阎想也不想，跃起重重一拳。

白少正往空处划出最后一剑，像这样落空的剑，一路上过来还有不少。

众人只是觉得一个瞎子，砍空了也能理解。

下一刻，他们意识到自己错了。

白少正落下的每一剑，都是有意义的。

长长的火虹在空中流转，似乎没有触碰到穆乞阎丝毫，但仔细一看，就像一张网，穆乞阎已经在包围中。

但即便如此，众人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作用，因为前面穆乞阎已经破了这招，而且白少正已经处于边缘，哪怕一点点力道都足以将他推下台子。

可就是白少正划出的最后那一剑，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倘若有人从高空中俯瞰，那一束火虹，其实存在着某种规则。

白少正一剑带过，就像道家符篆那样一笔画成。

火虹就是朱砂，这比武台子就是符纸。

一纸镇魔符，落成！

穆乞阎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上魔气蹿回体内，紫色眸光开始涣散。

剧烈疼痛蔓延全身，穆乞阎抱着脑袋趴在地上，面容扭曲。

白少正长舒口气，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的危机感远远没有消除，反倒因此更凝重了。

高台上，翟青曲脸色彻底变了，终于从椅子上起来。

郭尘风拦在前头，笑道：“怎么，这会眼看要输，想耍赖不成？”

翟青曲相当急切，直接一手把人拨开，冲向比武台，还大吼着道：“都让开！”

郭尘风也意识到不对劲，紧跟着就冲了下去。

趴在地上的穆乞阎忽然身子一阵抽搐，随后各处皮肤上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纹路。

魔纹！

他不是被镇压，而是被彻底激怒了。

一头凶兽即将脱困。

穆乞阎唰地抬头，脸庞上已经满是紫色魔纹，凶厉的目光表示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白少正即便看不到，也清楚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衣袖中攥紧了那张林亭之赠予他的纸，倘若有什么不测，只能玩点赖的。

太远了！

翟青曲眼看着赶不上。

这时台子下忽然蹿出一个壮汉，厚实的身躯挡在白少正面前。

穆乞阎一下扑上来，只见壮汉从容伸手，一记手刀准确无误地劈在穆乞阎脖子上。

乍一看风平浪静，只当那手刀真正落下。

穆乞阎脚下石板瞬间炸开，脚掌连带小腿陷入碎石当中，而他自己也是当场晕厥瘫倒在地。

那股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师弟，你没事吧？”

白少正惊魂未定，只是木讷点头。

两个院长先后赶到。

翟青曲直接冲到穆乞阎身边探明情况，魔纹渐渐褪去，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郭尘风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也不由得庆幸，魔功强大，可危险也在于此，过于强大的力量，总是容易失控的。

“那胜负怎么论？”

翟青曲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就当你们书院赢好了。”

郭尘风还要占嘴上便宜，“什么就当，那样的局势，我身边这小子明摆着已经赢了好吗。穆乞阎要是不入魔，哪还有胜算。顺便一提，入魔可是禁忌，四院可是明令禁止的。”

翟青曲恨不得抽这家伙一巴掌，要不是自己一身老骨头，未必打得过，早动手了。

郭尘风得意地目送翟青曲把人背下台子，随后绕过黎秋，拍拍白少正的肩膀，低声道：“做的不错，要是能进前十之列，本院长亲自给你嘉赏。”

高台上的李淳龙颜大悦，“看来四院出了不少英才，这证明当初朕的决定是对的。”

曹雨生听后则是不满道：“陛下，您需要担心的是四院日益壮大，不好掌控。”

李淳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展现的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所以你总是三番四次除掉朕的亲信？”

曹雨生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低头。

李淳冷笑，“你到底是怕他们难以掌控，还是另有他意呢？这些年，朝廷里可多了不少你曹总管的人。”

曹雨生把头放得更低，“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李淳冷哼一声，知道聊下去也是无趣，而且曹雨生在朝中势力庞大，远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传朕旨意，这场大比优胜者，封兵部侍郎，进宫受赏。”

曹雨生神色略有不满，因为原本的兵部侍郎当中就有他的人，只是这会他并不敢多说什么。

第一天的比试暂时结束。

当皇帝意旨传开时，大多人沉浸在惊喜当中。

唯有白少正，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而且越是靠近自己的居舍，感觉越明显。

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吧。

正想着，一个麻袋便套了下来，白少正还没挣扎两下就被敲晕了。

过了许久，白少正被一盆冷水浇醒。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

白少正不禁苦笑，“曹总管，想见晚辈的话，您知会一声就行，何必大费周章。”

曹雨生呵呵一笑，“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倒是有几分胆识。”

白少正逐渐平静下来，笑道：“曹总管此言差矣，今日陛下亲临比武场，总该对我有点印象吧。那么大一个活人，要是凭空消失，陛下问起来您也不好解释呐。”

整个暗室如坠冰窖。

稍许过后，曹雨生平静地笑笑，“确实，咱家暂且还不能拿你怎样。不过倒是能留些东西在你体内，让你不得不听话。”

随即，曹雨生拉起白少正的手，一股寒气传入。

白少正顿时疼得直咬牙。

一枚鲜红的符文烙在他手背上。

“这是密诛，只要你敢违逆咱家的命令，随时能取走你的小命。”

“咱家也不过分要求，你只需要输掉接下来的比试，无论哪一场，总之不能夺得头名。”

白少正喘着粗气，“曹总管未免太瞧得起我，我也没那本事争头名，何苦为难晚辈。”

曹雨生冷笑，“我就当你是听明白了。”

“送他出去！”

紧接着白少正再次陷入迷糊。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居舍，旁白还坐着悉心照料的大师兄。

黎秋扶他起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事情我也猜到了，这密诛无解，师父也帮不了你。”

白少正倒是显得轻松，“那老太监只是不让我争头名而已，我本来就没想拿，而且真进了宫，我不就遂了顾言轻的意。”

黎秋将信将疑，“你真这么想？”

白少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从进玄都那一刻，他就任人摆布，如果没有半点怨气，那怎么可能。

有些险，是值得去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