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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四十一岁的祁泊打开那扇门时，一个声音仿佛在低语：“这难道就是故事书里的王子吗？”我的心扉也随之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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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过去，如今再回首，我还是无法接受一个人的命运会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就是事实，在它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面试一周后，我接到了之前负责联络的那位女士的电话，她带来了我被录用的消息。而那时的我早已在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完成了买机票，制定行程，确定出发后，历经三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到了我武汉的家中，一边为错失这小赚一笔的额外收入而略微遗憾，一边却也丝毫不会后悔自己所作出的决定，因为从在纽约工作的表姐那里意外获知母亲因为胃穿孔正住院手术的消息，就万分焦急地想要立刻飞回到妈妈身边，尽管家人本意是想瞒我，不希望打乱我并无回家打算的寒假计划。

当我迫不及待地赶到医院时，刚好陪床的父亲不在，护士说是去住院部药房取药去了。一看母亲那柔软侧影的线条显得比平日里又纤细了些，眼神黯淡无光，嘴唇也是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我立刻就眼睛红润，泪水止不住地就要夺眶而出，最终又被挤了回去，我拉着母亲的手，"妈妈，妈妈，妈妈……"嘴里只知道一直语无伦次地念着妈妈，眼睛尽量睁大，让自己坚持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此时的母亲刚做完手术才醒过来不久，手上还扎着点滴的针管，浑身无力，看到我，身子尝试挪了挪，但无法动弹，只能盯着我看，试图想用她熟悉的笑容安慰我都很困难，

"宝贝，没事，不急啊，"她着急表达，"你瞧，妈妈都好了，不是说不要告诉你吗，怎么还回来？"

"哎呦，这样躺着好无聊啊，"她总是在轻描淡写，又弱弱地笑了一下，"回头陪我去楼下的花园里去散下步啊？"

我连忙点头，看到母亲还是很累的样子，就坚持让她闭着眼睛，好好休息，不要理会我，母亲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我聊着天，渐渐地也果真是疲倦了，终于沉沉地睡去。

我呆在她身边就那样一直僵坐着，心里虽然难过，但看到母亲伴着均匀平稳的呼吸安静睡着的样子，我那奔波慌乱的心总算也踏实平息了下来。

实质上我是个很悲观的人，这种悲观常常让我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顽固地存在。平日里看起来像温室中的花朵般无忧无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我也是有伤痛的人，有个天大的秘密一直没跟人说，那就是初一暑假的时候，父母悄悄地离婚了。

那天早上醒来，睁眼一看，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而且飘着小雨，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着，那时已是闷热的三伏天了，难得会有这少见的阴天和凉意，我穿着运动短裤和体恤，提着我的泳衣包，睡眼朦胧地走进厨房，准备吃完早餐就出发去游泳馆，完成我每日的晨泳。发现灯亮着，厨房的灯光在阴雨天和黝暗的水雾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耀眼。我看到父亲正在手忙脚乱地煎鸡蛋，奇怪的是通常这都是母亲的手艺，那天居然不在。父亲平日里在我面前一直是神采飞扬的，活力四射的样子，但那个早晨，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他紧闭着嘴唇，仿佛没看见我一样。

只见锅里滋滋的油溅地四处飞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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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碗瓢盆什么也是哐当作响，好像是在玩杂耍的表演现场，十分热闹，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工程结束后，我看到父亲也不理我，只是把干瘪黑瘦的煎鸡蛋成品外加面包片和牛奶端到我面前，立刻就瘪嘴了，终于失望地说道："怎么吃西餐啊，妈妈呢？"要知道从小我就很讨厌喝牛奶吃面包之类的西餐，一般都是母亲变着花样做的各种风格的早餐，有煎得金黄漂亮的鸡蛋搭配骨头汤米粉或者是小笼包加绿豆粥，还有火腿烧卖，辣味土豆泥，武汉热干面，重庆小面什么的，甚至豆皮母亲都会做，没有哪一样不是美味可口的，这样经年养成的自然是不折不扣的中国胃啊，所以小时候喝牛奶对我来说就是如同喝药般痛苦的事情。

父亲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了，"宝贝，你晨泳什么时候开始？"

"六点五十，"我回答。

我撕了一块面包，裹了一丁点鸡蛋，塞进了嘴里，索然无味，只想囫囵吞下，算是完成任务。

"我送你去，"他说，"吃不下就算了，路上给你买小笼包。"

"今天不是妈妈陪我了啊？"

"妈妈出门了。"

"啊，怎么不和我告别啊，妈妈干嘛去了?"

父亲没说话。

"那妈妈要去多久啊？"我以为母亲是出差了。

父亲还是不吭声。

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微笑着问我:"妈妈以后不住这里了，你陪着爸爸可以吗？"

我立刻就明白了，没想到我一直引以为荣的爸妈组合神话，也终于被打破了!

从小学开始，身边总是陆陆续续传来同学爸妈被离婚的消息。我一直很骄傲和庆幸自己的父母给我的始终是一个从来不会有争吵，从来都是你侬我侬和谐完美的家庭，难道说这一切都将一去不复返了吗？这样的不幸终于还是降临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眼泪只是默默往下流，什么都没说。

父亲看到我的样子，反而振作了起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用那套圣诞老人的把戏哄我了。可是大人们对待离婚的孩子说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有什么用啊。

之后的几天，终日以泪洗面，我也变乖了不少，每日主动练琴，晨起朗诵，甚至还帮忙父亲洗碗和煮米饭了，我以为母亲能够看见，就会重新出现。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除了房子里的一切设施没有变化，家里妈妈的东西都还在，她始终没有再出现。

两个多月后，我都开学一周了，母亲终于来了。

记得是在下午最后一堂课后，室友小桔约了我准备去隔壁邻校的餐厅吃水煮鱼，刚下楼梯，就看见母亲耀眼夺目地站在我们教学楼门前的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下，手里拎着一大包吃的，望着我。

那天的母亲，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下摆小心机的打了个结，再混搭一条深咖色皮质，自带清凉显瘦属性的当时正热门的爸爸裤和一双黑色的穆勒鞋，复古雅痞的风格又呈现别样的优雅气息，显得格外动人。当她从树下的阴影走向我时，我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甚至令我无法喘息，让人迷失，我完全沉浸在了她的美丽当中，那一刻我仿佛爱上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连我的心都在震颤。

她的冷酷，她的无情，她那毁灭性的打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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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统都忘记了，我只记得这是在梦里好几次为之落泪的女人。在那再熟悉不过的浅浅的微笑面前，在那双含着泪花楚楚动人的眼睛面前，一切都像从没发生过，我只有种冲动，心急如焚地想冲到她怀里让她像安慰一个幼儿那样轻轻拍着我让我沉沉睡去，或者紧紧地抱住她，再不放手。

我们在学校食堂，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一起愉快地吃了顿晚餐。母亲带来了亲手为我做的最爱的西兰花，魔芋鸭和剁椒鱼头还有辣子鸡，我们都饿坏了，久违地胃口大开，吃了很久的饭，一边很有默契地聊着天。那天母亲和我谈了很多，令我惊奇的是，那是我以前所不曾了解的母亲，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的光亮，那么热情，那么幼稚，却又那么真诚，诉说着她的理想，她的计划，她的承诺，毫无保留地全都说给我听，唯独没有说到离婚的事。她不提，我也不问，不让痛苦、多余的东西进入我的脑阁，一贯是我的拿手好戏。她一直谈到天色已经昏暗，直至亮灯时才停下来，而我只是像一个多年的老友那样，一直倾听着。

慢慢地，慢慢地，我开始变得坚强，我尝试理解母亲。在我没出生之前，母亲其实是位专职的演员，演话剧，也拍影视剧，只是没有名气，后来才逐渐放弃了这个职业，转行做了教师，仅仅偶尔才接一两个时间不长的戏，通常也都是寒暑假进剧组。虽然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十分上镜，很长一段时间，她那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了腰底下，在我眼里，一直觉得她的那种美丽就像仙女一样。多年以后，直到现在，那些认识她的人还对我说起母亲当年的那份娇俏迷人，有着一种特别的风韵。

在我五六岁大时，她常常很得意地把我也打扮得漂亮可爱，周末的时候带我去超市采购，我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扎着俏皮的双马尾，还配上闪闪发亮的公主发箍。每逢这种时候，我们总是牵着手，穿过户部巷，沿着民主路漫步，往往迎来旁人的注目礼，一路上出足了风头。

我还能回忆得起大约三岁半的时候，还有五岁时，我也作为家属曾随着母亲进过剧组和影棚，体验了一把电影人的生活，当然那时候的我在那样一个情感空白，思维懵懂的年纪，一切对我来说，看到的只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充满新奇和有趣的欢乐世界，却无法看到和体会母亲在那梦幻世界之后的忧郁和艰辛。

母亲总是很严肃地教我朗诵和戏剧，但往往却是以调侃和幽怨的口吻谈起自己的表演生涯，她如何在不同的时空穿梭转换，如何一夜之间从资本家的豪宅、贵族的奢华府邸到迷人典雅的古代宫廷，如何刚离开垃圾遍地的贫民窟，就来到古朴的乡村野景，有时候是平凡的市井街巷，有时候又是原始的热岛雨林，有时候喧哗激烈，有时候又是寂静无声。她常常谈起那个世界里所经历过的种种稀奇古怪的生活，流露出的却是失落的情绪，而不是引以自豪。

父母婚姻的结束总是会勾起我迷离恍惚的忧伤，我相信，也许我的心灵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长大吧。我不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但每次谈到母亲的时候，他并没有怨恨的口气，自从母亲搬离后，家里的摆设还是跟母亲离开时一模一样，一切都未曾过有丝毫改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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