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琴在屋子里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才终于想通。

既然儿子初五离开已然是既定的事实，那自己再和儿子怄气，只会让相处的时间，越发短暂。

等张美琴打开房门出来，陆千里和陆雨萱两个人，正靠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陆千里的右手边，放着一小张餐巾纸，上面是小山一样的瓜子仁。

张美琴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之前的回忆，那时候还没有雨萱，她在医院里当护士，千里总会在她回家前，替她准备好各种小零食。

有时是嗑了很久的西瓜子，有时是自制的水果拼盘，有时则是歪七扭八的手工艺品。

张美琴也觉得自己刚刚不该扭头就走，可是眼泪啊，还是有些忍不住往外流。

小时候不管去哪儿都要拉着妈妈手的千里，怎么感觉长大了，就突然生疏了许多。

再也不会拽着妈妈的手不放了。

陆家荣也从房间出来，搂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大了，也不能一直留在身边，不是吗？”

张美琴叹了口气，“有时候，就觉得千里太优秀了一点，若他是个普通人，在吉县找个工作，不也挺好，还能常回家看看。”

“真要到那时候，你又要天天在家不平衡了。”陆家荣笑笑。

陆千里听到后面爸妈的议论，回过头来，“我和雨萱给你们嗑了瓜子，快来。”

雨萱很有眼力见儿地挪到了沙发的边角，这样，哥哥可以一边挨着自己，一边挨着妈妈，至于老爸，反正也一直是家里地位最低的那个。

张美琴看着眼前两摞瓜子。

一摞像是珠穆朗玛峰，另外一摞，就像是离家门不远的小土坡。

不用想都知道，雨萱磕着磕着，都嗑到自己嘴里了。

“在西北过得咋样。”张美琴捏捏儿子的笑脸，“都瘦了这么多。”

“蛮好的，认识了一些新朋友。”陆千里并没有说得太明白，妈妈只是一个县医院的小护士。

如果告诉她，自己口中的这些朋友，是院士黄苍，是院长助理纪文浩，是家大业大的梅兰。

“对了，老妈，我还挣钱了。”陆千里一边让妈妈侧过身，给她按着肩膀、肩胛骨内侧，还有腰背部的肌肉。

他从小就给妈妈按摩，还经常开玩笑，就凭借着这门手艺，以后也是盲人按摩店的中流砥柱。

陆千里甚至记得妈妈每一个痛点的位置，知道妈妈吃多大的力才不会觉得痛，知道搁着多厚的衣服需要用多大的力道和用什么样的体位。

“还记得你哥小时候，总是打着给我按摩的旗号，出来偷偷看《甄嬛传》。”张美琴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对着雨萱说。

张美琴没把陆千里说的事情放在心上，一个实习生，能挣几个钱，大概率是做家教吧。

“也不算少，1000块钱。”

不知道黄苍有没有偷偷给自己涨工资，应该是把过年前所有的门诊挂号费按照一定的比例折合后打给了陆千里。

“这么多，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那里，家教一小时才30块钱吧。”张美琴的眉头皱了起来，“千里啊，你要是钱不够花，妈以后每个月多给你点就是了。你的时间太宝贵了，不应该耗费在赚钱上。”

“是啊，千里，爸现在晚上还在带辅导班，讲作文儿，挣得比以前多了些。”陆家荣给自己跑了壶茶，笑吟吟地说道。

“这么卷了，连语文都开始要课外培训了吗？”陆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了自己被奥数和新概念英语支配的童年，“爸妈，你们误会了，我是出门诊，医院给的诊费。”

张美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千里啊，你蒙你爸和妹妹还行，忘记你妈是干什么的了？你一个连医师资格证都没有的小家伙，还说出门诊？咋不说你开飞刀挣的？”

“是我跟着科室里的医生一起出门诊，老师看我辛苦，就给了一定的补贴。”陆千里也知道把现实说出来，太过魔幻。

“那我儿子可真出息了，别的实习生还在给医院交钱，我儿子已经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了。”张美琴十分放松，等过完年去科室，又有和同时吹嘘的资本了。

“对了哥，有没有谈对象啊。”陆雨萱看着电视剧里的大学生恋情，有些心驰神往。

电视剧里，男主在女主楼下，用玫瑰花瓣和蜡烛摆了一个硕大的爱心，一边弹着吉他，一边望着楼上心爱的姑娘。

“没有，天天忙得吐血，哪有心情谈情说爱。”陆千里的言辞有些闪烁，脑海里疯狂蹦出一个名字。

“我看过一本小说，书里说，如何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答案是，你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谁的名字，那就是谁。”

陆雨萱看着哥哥的眼睛，说得头头是道。

陆千里转过头，“妈，你看我妹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书，怪不得成绩不好呢。”

陆雨萱对着陆千里就是一脚，“大过年的，说些吉利的！”

陆千里兜里的手机嗡嗡地一直在振动，大概率是江子馨。

可妹妹和老妈都如狼似虎，这让陆千里怎么会有机会回消息。

有了！陆千里灵机一动。

“妈我去个厕所。”陆千里装作肚子疼，一溜小跑到卫生间，反手把门锁上，坐在了坐便器上。

这画面有些诡异，像极了背着老婆抽烟的中年男人，躲在厕所里，打开淋浴头，用哗哗水声来掩盖打火机的声音。

“看我做的蛋挞，当当当当！”

一些卖相相当不错的蛋挞被精心摆盘，陆千里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香气。

甚至在厕所不合时宜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么心灵手巧的嘛！”陆千里无愧夸夸陆的称号，赞扬起来真是信手拈来。

“嘿嘿，其实也没啥，到外面买了蛋挞皮，然后自己配置了一下蛋液......放进烤箱，叮的一下就完事儿了。”

“我给你的东西是不是还没看！”江子馨猛然发问。

“又被你猜到了。”陆千里发了个尴尬一笑的表情。

“行吧行吧，我把蛋挞分给邻居，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江子馨正把一个个蛋挞用纸袋装好，“回见了您嘞。”

厕所门外的陆雨萱竖起耳朵，偷偷给妈妈发消息，“哥他肯定有问题，一个人在厕所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