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倪圣拿过两本册子，一本旧的叫做‘大曌流民实查’显然就是李健城口中凌友之的那部奏折。

另一部新的封面上没有字，李倪圣翻开就见‘大曌流民实查，佐证论述，以及可行解决方论’。李倪圣就这样，坐在了李健城常坐的那张桌子上看起了这两部述论。

基本上凌友之的这部就如李健城所说，记录了各地方流民和田亩流失的详情！

这是一部根据地理图绘写就的册子，每个府县的地理都有，加之人口和田亩的数据，满篇都是，甚至指名道姓的标注了田地流失的方向和人口的动向。

虽然是十年前的！但这封册子在李倪圣看来，却是各地详细情况都一一描述！田地的流失和流民的流失，结合整个大曌地理，皆有详细说明，这些东西即使写了这厚厚一本，也根本不算多。

这比她看过的任何一部现有的地志史志都要准确，凌友之完全是新编了一部大曌地源志，对比她所看过的，前后清明，可以借鉴。

这样一部无需朝廷任何花费就得到如此详细的地缘信息册，价值何止百万？就这样埋没在朝廷眼皮底下，李倪圣现在看了也是为凌友之惋惜。

当李倪圣见到李健城写的东西时，却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李健城这部完全是对凌友之的补充！

他用这间档案室内的文件，详解了近十年的情况，在凌友之的数据上做出了相当的推论！

其中包含对流民和地域的流动分析，人口流逝比例，田地流逝比例，他结合这个档案近十年的情况，一一标注了佐证资料，全都在这间档案室里能找到！

李倪圣寻着这些轨迹一一查探，很快就发现，李健城所说，连县丰隔县灾的情况，比比皆是，几乎完全佐证了这三十年灾害确实是人祸，逻辑条理分明！

李健城使用凌友之提供的人口流逝数据，结合近十年的档案内容和发展对比，计算出了一个条理分明有迹可循的流民数量，也就是那五千万流民的数据！

李健城的手笔还是那么清晰的有迹可循，李倪圣一一查证着，越是调查就越是肯定李健城的结果。

而这篇文章的最后，李健城还写了一个惊天的解决方案，这个方案让李倪圣关上册子都久久无法平息。

“你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七弟吗？”李倪圣自语地问出了这样一个和神景一样的问题。

轻抚这两封手书，李倪圣心绪难平，她必须得拿给神景帝看，在这个皇城，皇帝想要知道什么，没有什么可以瞒过他，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皇帝可以一句话不说，因为在这里，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他的思想，没有人可以不按照他想的去行动。

张维回到张府的时候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几近虚脱，他遭受了精神到信仰的绝对打击。

什么叫做打击，对张维这样的大儒来说，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也从来都没有对自身所学有任何的一点不信任。

像张维这样的士人，他对家国礼法是拥有绝对忠诚的人，他信奉着死节报国的终极理念，要说他对这个国家有什么大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儒家的礼法深入他的骨髓，礼孝君亲，对他来说那就是人生的守则，他也以此立道，以此立心，以此立言，他认为在这个礼乱的世道做一个正礼的纯臣就是他的宿命。

但是今天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从李健城口中听到那句天问：‘人人能有书读，人人能吃饱饭’；听到‘若有一朝，能让人人读书，能让人人吃饱，会是大曌吗，会是儒学吗，若不是，凭什么挡道？’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纯臣是多么的可笑，知道自己被那名声累及多重，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御前，七皇子的话，堵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人人能读书，让他的仁义礼教一句都讲不出来！李健城最后的一句，君无仁政，学无可用，自然要换掉一朝君臣，这话犹如梦魇。

张维一进府门，张府上等待了许久的张言玉就迎接了上来！

张维自进京以来就暂住在张言玉府上，一方面是张言玉的热情，一方面是等待他的学府建成。

为了接待这位大儒，张言玉分出了半个张府以示礼待。

在大厅里等待张维回来的还有因为李健城搅局早早散场回家的张嫣和叶从风，还有张言玉的儿子女儿，张昊，和张鸯以及他们的堂兄弟张仁杰。

他们期望着张维此次面圣的结果，在张言玉想来，张维必然会被皇帝委以重任！

因为这件事情准备太久了，所有的情况都被想到了，神景帝几乎不可能不用张维，他都已经想好了道喜的话。

可是当张言玉看到如同被抽了精气神的张维进门时，心中咯噔一下！

张言玉道喜的话就要出口也给憋了回去，他问道：“张世叔，您这是怎么了？”

张维脸色惨白，张嫣见了也第一时间上来扶住了爷爷，她精通医理，第一时间就给张维把了脉，她说道：“快扶我爷爷坐下。”

叶从风作为弟子立刻就来帮忙，张言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一定是出了问题也非常着急。

众人扶着张维坐定，张言玉就急不可耐道：“张世叔，您今天面圣，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张维摇摇头没有直说，今天李健城在皇帝面前当面点破，他不过是应众人推出来的一个旗帜，没有他张维还有李维，这确实就是实情，俗话说被点破了旗帜也就不再是旗帜了。

“言玉啊，老夫已经在你这里打扰许久了，过了今日老夫也就成了一个笑话，未免累及你，嫣儿，风儿，把东西收拾一下，学府也建得差不多了，我们搬过去吧。”张维缓缓说道。

叶从风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他只能回答道：“是，弟子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