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万岁的有力推动下，流言如风，吹遍大宋。

但凡闻之，无论敌友，无不愕然。

萧综正在闳山西南和李信、王信争夺城池，

算起来，已经连战八天了！

秦军终究是秦军。

战力明显要压梁军一头。

若不是因为先入为主，占据了众多要塞和有利地形，他现在恐怕已经率军东撤了。

虽然他已经意识到李韬又给他挖了个大坑，早就料到秦汉隋兵马在见大宋大势已去后会挥兵南下，加入对大宋的争夺，从而出现秦汉隋梁四国混战的局面。

大唐顺势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却恨不起李韬来。

实在是截止目前，大梁攻占的城池太多了。

可以说自大梁开国以来，大梁还从未从敌国手里拿下这么多城池过。

即使接下来不敌秦汉隋，损失一些城池或者人马，他也能够接受。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从李韬公开下旨贬秦汉隋明诸帝为王，唯独跳过了他，再到这次直接让他趁虚而入，攻占大宋南部，李韬是真把他当自己人对待的。

他不能拿了好处还像夷男一样背后捅刀。

当然，他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韬太狡诈了。

争霸又向来是残酷的。

他也不能永远活在李韬的阴影里。

不露痕迹地为自己和大梁的未来谋划才是正道。

然而，当听说李韬被杀的消息后，他第一反应是一把锁住了斥候的脖子，直接把他掐个半死道：“你说什么？他被杀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是他这个老奸巨猾之徒？那史万岁算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能耐杀了他？就因为他名字里有‘万岁’二字吗？”

“这一定是隋帝见大宋南部大乱，而我大梁和大秦又占尽优势，故意让史万岁散布的消息，好让南部更乱呢！你连这都看不出来？真是废物！来人呢，将他拉出去杖责一百！”

侍立在两侧的众将看到他这过激的反应，全都惊呆了。

虽说眼下大梁和大唐结盟，但李韬对大梁，对先帝和他的羞辱可是历历在目。

哪怕他不痛恨李韬，也不至于因这消息而迁怒于斥候。

毕竟斥候只是陈述了现在外界所传而已。

让他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去辨别真伪，也是需要时间的。

另外，李韬是很厉害。

这一点他们都是承认的。

可再怎么样也是肉体凡胎。

阴沟里翻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斥候吓坏了，支支吾吾道：“陛……陛下，史万岁言之凿凿，还曾当着大隋将士的面拿出唐帝的龙袍和佩剑为证，现在都传遍了。”

“胡说！”

“嘭！”

萧综一脚将他踹翻于地，脸色苍白地向后踉跄了几步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史万岁又在对战李元霸，他们怎么可能撞到？”

斥候欲哭无泪道：“据说是史万岁奉命偷偷潜入大宋，相助宇文化及，在汴京以南五百里的亢城西南，凑巧遇到了只率着不到千骑的李韬和雨化田。”

说到这，他猛然想到雨化田眼下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遂慌忙道：“雨化田也被杀了！当时史万岁率着数万大隋精锐，他们不到千人又怎么可能是史万岁的对手？”

“……”

萧综六神无主地坐到大椅上，连喝了三杯茶，脑袋嗡嗡嗡直叫。

他强令自己梳理了一下。

李韬带着雨化田拿下汴京，逼迫宋帝颁诏投降后，又去梁山封了禅，然后令梁山泊兵马攻打秦军。

他已得到情报，梁山泊的先锋军不日即将抵达秦军的西南侧。

摆明了是借着他和秦军正面交锋之际，从斜后方包抄秦军。

如果以这时间来看的话，李韬是完全有可能出现在亢城西南的。

再联想到他做事从不按照常理出牌，而且极喜欢搞奇袭……

萧综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一将见状，连忙道：“陛下，兹事体大，急需派人前去查证，末将愿亲自前往！”

撇开李韬和大梁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谈，如果李韬真的被杀了，那么可就不是大宋南部大乱了，而是整个天下都会乱成一锅粥。

对于大梁的冲击是可以预见的。

因此无论如何，这消息都要查证清楚。

萧综如梦方醒，刚要准允，一心腹快步走来道：“陛下，李信麾下一裨将求见，若是有要事相商。”

“李信的裨将？”

萧综心头一紧，自然而然地联想了李韬和雨化田身死之事，咬着牙道：“带他进来！”

很快，眼睛仿佛长在额头上的裨将走进大帐，冷笑道：“大梁皇帝，想必你已经听说那贼帝被史万岁杀了的消息吧？”

“你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李大将军说史万岁尚未和宇文化及会合，而他现在又位于你的斜后方。”

“如果你识趣的话，就赶紧后撤两百里，去迎战史万岁。不然我们便会和史万岁联手，让他切你后路，随后我大秦铁骑压上，让你全军覆没！”

“放肆！”

一个梁将拔出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道：“这里可是大梁营帐，天子眼前，岂容你如此无礼？真当我大梁不敢把你投入鼎中熬汤？”

“哈哈哈……”

秦将肆无忌惮地推开架在脖子上的佩剑道：“本将若是死了，你们皇帝也活不了，何必呢？本将真是前来商议联手之事的。”

“你们须知，那贼帝死后，你们大梁便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只要你们这次乖乖与我大秦联手，我大秦不仅可以既往不咎，而且在诸国分食大唐疆土的时候，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萧综脸色阴沉地看向他道：“你们怎知唐帝真被杀了？若是史万岁故意为之，你们又当如何？”

秦将大笑道：“我们李大将军自然不会相信一个隋将的片面之词。说来也巧，在事发之时，也有我大秦的探子在那一带，赶到时发现隋军正在处理尸体，而人不少尸体都携着大唐东西厂的腰牌。”

“后来，史万岁在一座小城中将大唐龙袍和天子佩剑公之于众时，我大秦的探子又亲眼目睹，试问这怎么可能有假？要怪就怪那贼帝如青楼的花魁一样浪，浪到最后还以为自己是不染红尘，有天命护体的仙女了，哈哈哈！”

说到这，他捧腹大笑了起来。

萧综的脸色却黯淡如深渊。

他缓缓地攥起拳头，突然咆哮道：“你真以为朕不敢烹你？”

秦将怔了一下，嗅到了肆虐的杀气，当即心下一寒道：“相信你为了大梁，会权衡利弊。大将军愿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若七日后你没有答复，你知道自己和大梁将面对什么，告辞！”

“朕让你走了吗？”

萧综双眼喷火道：“来人呢，他气血太盛了，给他放放血！”

“喏！”

一将二话不说，上前捅了秦将一剑。

“你！”

秦将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连口粗气也不敢喘了，踉踉跄跄地离开。

缓了好一会儿，萧综颤颤巍巍地端起一杯茶道：“那……那李信会不会因此号令大军猛攻？”

听到这话，众将险些以头撞地。

他这是后怕了？

人都捅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

而且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韬被杀是让大梁陷入到不利的境地，但大梁也可从此摆脱大唐，也能从天下大乱中捞到好处。

从这方面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怎么整得像是李韬才是……

剩下的话，他们既不好说，也不好腹谤。

但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先帝驾崩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失魂落魄过。

“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萧综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摆了摆手后，以手撑额，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当初他主动找到李韬密谋夺位的画面。

说起来，也没过去太久。

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他如愿以偿地坐上皇位了。

而是李韬强大起来的速度，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现在那样强大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他万千情绪油然而生。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痛恨忌惮李韬，还是欣赏他了。

秦营。

看到裨将负伤而归，奄奄一息，李信立即让人带他去医治，并没有生气。

王信嗤笑道：“看来萧综还真是李韬的一条帝王走狗，李韬一死，让他方寸大乱了。还请大将军依本将所言，先审时度势，再着力对付汉隋兵马，大梁……小菜一碟！”

李信仰头喝了半壶酒，开怀大笑道：“本将真是再怎么着都不会想到李韬就这样死了，那史万岁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本将也从未把萧综放在眼里，只是事发突然，连卫青都在等待唐军接下来的举动，本将自然也不急。”

王信还是第一次看到面瘫脸大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梁山泊兵马已经距离我们很近了。不出本将所料的话，唐军之中有李靖、李存孝等人坐镇，他们应该不会自乱阵脚。”

“但群龙无首的残局已定，任他们有通天的能耐也无法力挽狂澜。要本将说，不如先集中兵力重挫梁山泊的先锋军，然后再许以重利，试图招揽梁山泊大军。若招揽不成，再以大军灭之。”

“不不不！”

李信摇头道：“卫青在西，本将在东，眼下梁山泊兵马犹如一把长刀插在了秦汉兵马的中间。我们怎么能抢在卫青之前对那些丧帝之犬动手呢？”

“他们若是被逼急了反扑我们，我们得不偿失。当务之急，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放心，总有人先沉不住气，会拼命搅局的，我们不出这个头。”

王信张了张嘴，随后又躬身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是本将鲁莽了。”

“你说若是宋公听到这消息，他会作何感想？”

“尘归尘，土归土！哪怕李韬被杀，他也别想再成为官家了！”

几乎没有犹豫，王信火速回应。

他知道这是李信在试探他对大宋还有无念想。

一旦他迟疑或感慨，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这个面瘫脸杀起人来可从不手软。

汴京，皇宫。

身穿寻常长袍的赵祯，眼神中既闪烁着久违的异常神采，又笼罩着死亡般的绝望。

他也听到李韬被杀的消息了。

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太监，都暗中高兴。

要说他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国仇家恨，他比谁都希望李韬身死国灭。

然而现在汴京依然牢牢地掌控在唐军的手中。

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来到宫中大开杀戒。

大宋想要复国，难于上青天。

曹氏缓缓地走到他身旁道：“那李韬死有余辜！不过他突然被杀，局势势必会更乱，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将死于马蹄之下。”

“官家，接下来凡事都由臣妾露面解决，您尽量不要现身，等找到机会，臣妾一定送您离开汴京。”

“你这是担心唐兵对朕下手？”

赵祯苦笑一声道：“李韬虽死，但大宋依然有几十万唐军盘踞，他们即使撤离，估计也会烧杀抢掠一番。”

“虽然还是与虎谋皮，但眼下还是只能寄期望于秦汉隋三国大军了。若是他们能够趁机大败大唐兵马，那么我大宋兴许还有转机。”

他不想过多提及自己。

避免她伤心。

不过曹氏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双眼通红地抱住他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为何要这样对陛下？”

赵祯有些失神地抱紧她。

这个问题他也想问。

但注定无人能答。

而且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那个已死之人，眼下就在汴京。

城中一家客栈的雅间里。

李韬双手攥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赶来汴京的途中听说自己被杀了。

还是每到一处就听说一次。

按照他的性格，他倒是不介意将计就计，效仿朱元璋，来个诈死。

可这次他不可能，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雨化田和奉旨冒充他的西厂高手很有可能死于史万岁之手。

他们显然是为他而死，或者说代他而死的。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不仅史万岁，他要让整个隋军为他们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