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男没有想那么多，一路地看过去。他是有些经验的人，知道有些厂写着招人，其实都是骗子。比如要先交服装费，学徒费，茶水费，要抵押身份证之类的，一旦你上了他们的套，他们就强迫你不停地交钱，或者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还不还你身份证。

他心里想，这个同乡小妹妹也怪可怜的，一个人来深港打工，又这么信任自己，好歹要尽力帮他找一份还过得去的工作，总要她能够养活自己。他仔细地比较了三家大厂，然后在一家最大的工厂招聘摊位前停了下来，让李玲参加面试。

负责人仔细打量了一下李玲，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那个负责人问她，是不是熟手啊？

李玲听不懂，陈一男就说“问你以前有没有做过？”

李玲说没有。那个负责人又问，“会做什么工种？”

李玲通过陈一男的翻译，还是说没有。

那个负责人用本地话说了一句“顶你个肺”，然后说“你对待遇有咩要求？”

这个李玲听懂了。她说“管吃住就行，工资随便给。”

负责人回头冲其他人说了一句“北姑咁靓女”，就给了她答复：明天起上班，工资1500，管住不管吃，月底出粮。同意就上班。

李玲一脸的茫然。陈一男想了想说，我们再看看。

“丢，下一个。”负责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在另外一家大型工厂摊位，是一个中年负责人。他不是当地人，但是问的问题更刁钻。直接问李玲，接不接受加班到零点？

李玲说是不是说工作到很晚？

负责人说是。李玲说好。

负责人又说，你的工作就是贴膜。每天小组贴满一万张就下班。李玲又说好。

陈一男想问问小组有多少人，但是连话都插不进去。

负责人又说，给我一个要你的理由。

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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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以为李玲听不懂，但是没想到李玲这回却听懂了，她响亮地说，我学习好。

“okay，attitude.”负责人说：“你pass了，工资1600，包吃住，一个月休息三天，你愿不愿意？”

李玲抬起头，看了看就快要落下去的太阳，也不等陈一男说话，直接就答应了。

第二天才开始上班，今天晚上，李玲还不能去厂里住，想到自己可能要跟陈一男一起住，她就很不自然。这哪行啊？

陈一男也想到了，就说你住我那里就行，我可以去网吧睡觉。

“网吧？”

“是啊，网吧。”

在李玲的世界里，网吧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读初中的时候，他们中学附近开了两家网吧，班上的男同学经常进去打游戏。有一回老师就领着他们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去捉人，顺便参观一下男同学究竟为什么对网络游戏那么钟情。

一进去网吧，就闻到一股很大的烟味，空气十分憋闷。里面人声鼎沸，各种网络游戏充斥，到处喊打喊杀的，还有的人在看黄色录像。李玲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看黄色录像，脸红到了脖子根。还有些女孩子，估计早就不上学了，脖子那里纹着一只蝴蝶，头发染成红色，也在玩游戏，不停地怪叫着。这样的环境，陈一男能够睡着吗？

“不然，我睡哪里？”陈一男哈哈笑起来。

“对不起。就一个晚上，要不我睡在你们家地上？”李玲觉得确实挺麻烦陈一男的。

“要睡也是我睡在地上，一个大小姐怎么能睡地板呢？走吧，我得回去收拾收拾我那狗窝了。”

陈一男和李玲两个人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又换乘了公交，一个小时后又步行了20分钟，才终于到了陈一男的家。

这是一间不到20平米的单身公寓。说单身公寓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农民房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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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的一居室。李玲实在想不出这间屋子还能睡地上，因为要想睡到地上，就必须钻到桌子底下去。

阳台倒是跟卧室隔着一堵墙，但是旁边就是放在地上的锅碗瓢盆，显然不是个睡觉的地方。李玲心想，晚上要是陈一男想欺负她，怎么办？她仔细地看了看菜刀的位置，心想，我一定要保护好我自己。陈一男再好，也是个男人，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女孩子了，就快要成年了，我不能让男孩子跟我同住一个屋欺负我。

陈一男的心里也在打鼓。他第一次把一个女孩子领回家里来，在他过去27年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跟一个亲人以外的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而且是这么天仙般的女生。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有想要亲她一下的冲动。但是他马上扭过头去，自己给了自己一嘴巴。

大学期间，陈一男不是没有追求过女生，也不是没有被人追求过。但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根本瞧不上她，还把他精心准备的情书公示了，念给整个寝室的人听，他知道了以后无地自容。喜欢他的女生跟他一样穷得一清二白，陈一男大二以后学费压力骤增，深感没有钱的窘迫，当即就拒绝了那个女生，而且用家庭困难，要好好学习来教育那个女生，搞得人家以后看见他都绕道走。后来那个女生一毕业，就去了一个国有的贸易公司，几年间就发达了，还嫁了人，邮给他一张在国外的全家福，照片上女孩子楚楚动人，但是已经嫁为人妇，陈一男肠子都悔青了。

等到了社会，陈一男才发现，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其实是那么不容易。尤其是在深港这样的城市，寸土寸金，房屋均价在2万块以上，很多女孩子一开口就是要有房有车，整个社会好像被分了三六九等，像他这样没房没车的直接划成了低等，美其名曰：“24k的纯屌丝”。

而且，作为家里和村里的骄傲，他真正的痛苦还不在深港，而是在心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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