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短促的铃声，标志着莲城一中的学生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原本死气沉沉的校园逐渐苏醒过来，虽然冷白的灯光尽力散播着肃穆，但显然是归家的年轻人们的朝气更胜一筹。

弦月当空，校园内的路灯又年老失修极为暗淡，从远方看去，沿着道路前进的灯流像是朝圣的队伍，奔赴灯火通明的自由的圣所；又或者他们其实是在送葬，亲手为自己的青春盖棺定论。

余真推着自己的电动车也在其中，和他同行的是同班的几名同学。他们高声谈笑着，一会聊到白天的课程，一会吐槽起某些老师。

“今晚要不换个地方？老是在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换的话好麻烦，并且现在去哪找这种地方？别想那么多了，要是会被发现早就被发现了。”

正常回家的话，是余真自己一个方向，其他人一个方向。因为余真家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的家恰好在两个方向，有些时候几人会因为谈论某个有意思的话题一起往某个方向走一走，然后要去另一个方向的人再折返，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各走各的。

而今天不是因为几人有什么值得讨论的趣事，而是因为他们有个特殊的活动要在今天进行。

几人骑着电动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因为有风的缘故，如果想要互相交流需要扯开嗓子喊。可这并没有让他们显得突兀，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小团体并不少见。

随着不断拐弯、进入小路，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道路上从一开始的人流涌动，变得只有零星几个人偶尔会从身边走过。而余真一行人也渐渐减速，转入了一个小区之中。

这个小区位于两条主路之间的支路，相当小，只有四五栋楼，是很早之前的小区了。这条支路上除了一座幼儿园之外全部都是居民区，较新的将较老的层层包围，而因为附近没有任何支持夜生活的地方，加之余真他们下晚自习就十点多了，小区早已陷入了沉寂，只有寥寥几扇窗户透出微微的灯光。

这种老小区公共照明更是不足，只有可怜的两三盏路灯在努力驱散黑暗，但显然这是杯水车薪。余真一行人不再言语，骑着自行车来到小区最深处的东南角，这是一处规划出来锻炼身体的空地，而可笑的是这里竟然没有路灯，只留着健身器材在昏暗的月光下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来到他们的“秘密据点”，几人将车灯都熄灭，只留下一盏，然后借着灯光开始从各自背着的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一摞一摞的白纸，然后堆在几辆电动车围起来的空地上。在车灯的照射下可以看清，这些竟然是……

试卷。

没错，这帮闲的蛋疼的家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没监控、没灯光还没人的地方来“清理”积压的做过的卷子。别问为什么不留着整理错题，他们会告诉你：“好马不吃回头草，就是不想，就是玩。”

几人把试卷堆到一起，余真拿着一沓，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着，凑到试卷堆的下方，小心地塞入。接着他站起身，从书包隐秘的夹层里摸出一盒香烟，就这火堆点燃，吸了一口。

秦凯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稍稍远离了余真，一脸嫌弃地说：“你抽烟的话就离我远点，我妈鼻子可灵了，别让他闻出来。”

余真无动于衷，撇了撇嘴：“算了吧，我这一根烟能有多大味？你离火堆远点少拨弄拨弄也比让我走远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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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

苏峻靠在自己的车上，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的长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火堆：“话说余真，抽烟到底啥感觉？真的会上瘾吗？”

余真又吸了一口：“嗯……硬要说的话，头会感觉有点晕，至于上不上瘾，起码我不上瘾，你要不自己来试验一下？”说完他坏笑了几声，又从盒子里抽了一根出来递给苏峻。

苏峻连忙摆手：“算了，没这想法。你不上瘾纯粹是因为你抽的不多。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天抽那么一根烟，还抽了干嘛？”

余真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咱家享受的是那种打破规则的感觉，就是那种外界限定你不要做什么，但你就是能做且不被发现的感觉。你要是跟我聊这个的话我可就不困了啊……”

苗鑫纯见状赶紧打断：“行了行了，别中二了，我已经两分钟没听你说你在校长办公楼厕所里抽烟的故事了……”

“还有校长办公楼天台。”

“被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苗鑫纯笑骂道，接着他表情一边，一脸愤恨地说道：“你们看没看到王财兴今晚上第一节晚自习干了什么吗？真恶心。”

秦凯一边翻弄着火堆一边说：“啊，我看见了，一只手搭在王梦媛肩膀上，身子都快贴上去了。”

余真闻言一脸厌恶：“我还真没看见。不过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这真的不算是那啥骚扰吗？”

苏峻低头盯着火堆，叹了口气：“人家这只是‘关爱学生’而已，你告他那啥骚扰还不如告他体罚学生。再说，人家能听咱几个学生告状？人微言轻的，家长们又……”

几人陷入沉默，余真一口一口地吸着香烟，看火焰在试卷上跃动，不知是油墨中的什么物质的焰色反应，火光中不时会窜出几道蓝绿色的火苗。本来一天在学校中什么事也没有，余真的心情极好，现在却也变得沉重起来。

安言发觉气氛的沉重，想要转移一下话题：“说起来，哥几个，今天是中元节吧？咱几个在这就像烧纸似的，会不会不吉利啊？”

秦凯闻言笑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中元节，咱在这就像烧纸似的都不吉利吧？”

“不怕，无产阶级不惧一切牛鬼蛇神！”

“哈哈哈哈哈哈……”

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几人的脸上。这就是少年人，有时会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陷入低沉，也会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话题重新开心起来。

火堆渐渐熄灭，众人原路返回来到小区门口，余真和其他的人道再见，嘱咐他们回家路上慢一点——这个小区距离余真家更近一点。

余真一转头，好像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诶，你们看，那是不是一个书摊？这么晚了还有摆摊卖书的？咱要不过去看看？”

其他三人转头看了看，在道路尽头的路口处还真有个人在摆地摊，因为离得不算远可以看到摊子上摆着的花花绿绿的书籍，摊前还有个人蹲着，在挑挑拣拣。但他们纷纷表示没兴趣，相比于逛书摊，显然早点回家免得被家长唠叨对他们来说更为迫切。

余真和他们道别之后又转头看向了书摊，心中感到颇为好奇——中元节，晚上十点多，竟然还有人摆地摊，而且还是卖书的，这足以勾动人的好奇心。再加上余真的父母在外出差，他自己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所以余真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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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书摊那骑去。可走了没两米，余真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掉头又钻回了那个小区里。因为他看见，那个在地摊前挑书的，正是他们刚刚谈到的班主任王财兴！这要是跟他碰个面，看见这么晚了自己还在外边乱逛，他保准得给自己父母打电话！

余真侧头躲在阴影里，悄悄向书摊的方向看去。王财兴好像已经选择好了要买的书，正在和老板讲价，不过过程好像并不顺利，在老板想要拿回他手里的书的时候王财兴妥协地扔下了几张钞票，从那一侧的路口离开了这条支路。

看着王财兴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余真骑车离开阴影处。他现在更加感到好奇了，因为就他对自己班主任的了解，王财兴全然不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结果现在他却在一个深夜里的路边书摊买了一本书，这让余真生出对王财兴买的书是什么的好奇。

他骑着电动车来到书摊边，此时摊主正在收拾摊子准备离开。摊主看着即为邋遢，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在黄色的路灯下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胡子疏于打理，四下里胡乱地长着；头顶带了一顶黑色的针织帽，脸上沟壑纵横。他浑身上下的的沧桑气息像是乞丐多过于摆摊的摊主，只有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将人们对他的观感引向不同的方向。

看到余真，他好像有些吃惊的样子，但很快收敛了表情：“额，我准备收摊了，你是想买书吗？要是想的话还请快点选。”

余真低头扫视了一下书摊上的书，眉头微微皱起，因为他发现书籍的名字都很古怪，很多一部分带着“典仪”、“风俗”、“秘闻”之类的字样，但还有一部分的名字又稍显无厘头，与其他感觉像是民俗、玄学类的书目格格不入。

“《零基础——手把手教你制作让ta在150岁内必死的剧毒》？搞笑吧，我给那人一杯纯净水是不是就行了？”余真心中暗自腹诽，实在想不出来班主任会买什么书之后，他开口问摊主：“你好，我想知道刚才那个人买的是什么书？我有点好奇，也想买来看一看。”

摊主闻言摊摊手：“刚才那个买书讲价的？你没法买去看了，我这书摊上的书每本都不重样，买走了就没有第二本了……咦？！”

余真听到摊主发出惊异的一声，抬头，发现摊主惊讶地盯着某本书。顺着摊主的目光看去，余真发现那是一本书名比较正常的书，名字叫做《时间管理：让自己来帮自己完成做不到的事》。

察觉到余真发现了那本书，摊主咳嗽了几声，但眼中还是流露出几分惊讶：“嗯……看起来我进货的时候好像进了两本。之前那个人买走的就是这本书，小伙子你想怎么样？”

余真眼睛盯着那本书，不同于其他类似的书籍封面大多是鲜艳的颜色，这本书的封面是黑红色，整体看起来像是一面镜子，镜面碎成了四块，看不懂设计者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这应当是一本很老的书，因为书页已经变得暗黄；但又感觉没那么老，因为封面感觉起来并没有经历多少年岁。

余真向来对这种什么时间管理、人际交往之类的书完全不感冒，但今天他看见这本书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好奇，想要去翻阅，去知晓其中的内容：“我也想买一本，多少钱？”

“给我二十二就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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