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晚风》

5.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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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我开始照顾洋芋的时候,她已经一岁多了,能吃能睡,能走能跑,要远异于其他孩子,让我省了不少心,不过相当一部分时间还是姐姐在陪她。看得出来,姐姐很喜欢她,仍由她怎么闹,姐姐都不恼,穿衣吃饭,事无巨细,权当是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料理,也未曾问过爹娘要一分酬劳,想起来也是个苦命人。

姐姐喜欢很多东西,喜欢冬日的雪花腊梅,喜欢夏日的草长莺飞,可唯独不喜欢我。

爹说,在我出生之前,姐姐一人干着仨人的活,娘也一点不心疼她,想着自己的娃,任由自己支使,由不得她任性,可后来我出生了,娘一下变了脸,姐姐能看见的,就是娘如何如何照顾我,如何如何漠视她,一来二去就生了怨气,殊不知,在姐姐幼年时期,娘也是这般照顾她的。

打我记事以来,姐姐就对我不好,我不甚理解,只觉得姐姐她天生如此。姐姐脑袋灵光,学东西快,同时,对我总是没有什么耐性,无论何事,教了两次,我若是还不得其中的要领,姐姐便会直接咂舌,撂挑子。在她看来简单的事,我总认为那是姐姐才能办到的,我要是到了姐姐这个年纪,我也自然得心应手,抱着这种心态,我学东西也皆是无所谓的心态——不教便不教,我还不乐意学哩。

但有一回,艳阳天,出门一趟能叫后脖颈晒得生疼,娘说今天可以歇一天,家里没什么事,就是前两天,爹应了个活儿,给邻村的郭瘸子编几个背篼,他结婚要用,爹是个好面儿的人,听说郭瘸子是用在喜事上,就着两口酒就把工钱给免了,单收材料钱,娘知道了以后给爹一顿好打,打归打,该做还得做,这不赚钱的营生,爹就没往心里去,叫姐姐来编。这篾匠活儿,姐姐是个二把刀,似懂非懂——头一回编的时候,忘了泡桐油,等那竹片晒得干了、脆了,人家驮着修缮门庭的土块下山,滑了一跤,整个后背叫那断掉的竹片划得“遍体鳞伤“,往里搭了一对背篼不说,还被人家一通数落,看着爹跟人点头哈腰的模样,姐姐也是自责了良久,自那以后,也再没碰过篾匠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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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爹又叫姐姐来编,她自然不依,不论爹如何差遣,姐姐只是埋头扫地,假装忙碌,可家务还是会干完,总有闲下来的时候。下午的时候,日头温和了,爹见姐姐坐在灶台旁,也不续柴也不搅锅,于是又开了口:“才秀,去,把郭瘸子的背篼给编出来。”

听见爹的声音,姐姐明显慌了神,环顾四周,想要找些由头来开脱,可只等父亲背着手走回房里,她也还是没接上话,终于还是编将起来。

姐姐搬来两个凳子,耷拉着双手,岔开腿,两眼呆滞的坐在院子里,另一个是搬给我的,像这样的情况,我得跟姐姐“共进退”,如若不然,要是改天上哪听闻了诡闻异事,到了要起夜的时候她可不会陪我。我背着洋芋,坐在姐姐旁边,拿镰刀把竹条上的毛刺给刮刮,再来给藤条顺好了放在旁边,就看着姐姐开始编。她两手相互穿插着竹片,得有两刻钟,编了个底,又拿起原先爹编好的框身,对着底压下去,防着它散开,打眼瞥了我一下,我一闪灵光,顺起藤条和柳条就开始绕边缠圈,大体算是做好了。

可将要捆须子作背带时,姐姐的手指被竹条的毛刺给插了,插得挺深,她没说话,白了我一眼,回头咬着牙把毛刺给硬拔了出来,就那一瞬,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我很着急,满是愧疚的看着她。彼时,姐姐想把手放嘴里含着,又嫌脏不敢放进去,犹豫几番的模样,忽增几分可爱,我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知道不得不忍住,于是拼命地想要控制表情,她本来很生气,见我这副狰狞的模样,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帮她按着手指,连路走到水缸旁舀了两瓢水冲洗了一番。看着还在流血的手指,我刻意张开嘴,把头伸过去逗逗她,姐姐一惊,忙把手抽走,让我扑了个空,回过神来,她看着我傻笑,我也看着她傻笑。

只这一回,我也才想起来,就在不久前,姐姐也还是个小姑娘,虽是叫她姐姐,也不过比我年长些许罢了。

王嬢嬢似乎很开心,话语间又多少有些不舍和歉意。她边摸着手腕上褪了色的红绳,边回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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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时间似乎停滞了,我随着她的讲述,追溯到她的过往,透过枝叶婆娑,我几乎能看到才秀嬢嬢的样子,是多少个被大好青春时光抛下的,花漾少女的样子。

说起来,姐姐也喜欢看书,好攒点学问,可她看书的机会很少,大体都是随着我看的,我自认有胡夫人护着,早时间看起书来肆无忌惮,可姐姐不行,她只能在爹娘出门的时候,干着活,顺带看书,又或是忙里偷闲,看着书,顺带干活。一来二去也能啃下来几本,遇见不懂的字眼,她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跑来问我,否则就只得等到偶尔去镇上问先生,就这,还得碰巧遇到先生撂地的时候才能问上。

那天编完背篼,轮替放进桐油桶期间,已是黄昏,微微入夜,天气稍有些凉,我和姐姐把竹条藤条的边角,和着几根湿柴禾在地里烧起来。我这边怀里抱着洋芋,手边烧着火。得盯着它烧完才能走,我正发愣呢,姐姐两手抓了几个红苕和洋芋过来,在火堆里扒开一个窝,在把它们如数埋进去。

“待会儿就能吃了,娘说,吹凉了她也能吃,少少吃一点,不然大便屙不出来。”

我很高兴,已经很久没有跟姐姐这样相处过了,我记忆里的姐姐,总是风风火火的——说要下地,抄起锄头就往地里走;说要上山,背起背篼就向山上赶,几乎不会说多余的话。这次也是,虽说拖拖拉拉的,也算是趁天黑前编好了。

洋芋和红苕先后烧熟了,姐姐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又是吹又是晾,我笑她假斯文,自己囫囵个把手里的红苕给吃了。姐姐不理我,等到差不多了,又把刚才那块凉了的洋芋往我怀里的小人儿嘴里送,她似乎挺喜欢的,后面递过来的红苕她一口没吃,反倒是这洋芋,吃了几乎半个,吃到后面,不等姐姐送到嘴边,就伸手去拿,有两次还被烫到了,叫人哭笑不得。弄到最后,不能再喂了,可她还要抢来吃,姐姐无奈,脱口而出:“这么爱吃洋芋,小心吃多了变成洋芋。”闹得我俩相视一笑,神来之笔是,怀里的小人儿也笑了,就这么着定下来,以后就叫她“洋芋”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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