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送走陆小玉的那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同学们冒雨赶往殡仪馆，一小时后离开殡仪馆个个眼睛红肿。我一路都没有看见张笑牙，等我垂头丧气地走进教室，发现张笑牙正神色不安地坐在位子。她竟然没去殡仪馆。

我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没去理会她。等全班同学都到齐，我起身走到讲台上。我要干什么？当时我只知道我要将藏在心里的话告诉大家，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陆小玉。

全班同学都惊讶地望着我，我的脸上除了悲伤还有愤怒，他们一定被我的神情搞得莫明其妙。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本来不打算告诉大家，是陆小玉的死让我下了决心，因为我认为陆小玉的死和一个人有关。”

教室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比会考还要安静，连呼吸都静悄悄的。张笑牙的脸在那一刻像纸一样苍白，表情像冰一样凝固。她呆呆地注视着我，目光令人同情，但我绝不心软。我继续说：“这个人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但她和我们不一样，从一出生，她就是一个……怪胎。”

我脱口而出，怪胎，这个词曾经在我脑子里打过转，那是在我得知张笑牙出生的种种怪象时突然闪出的，但一溜烟跑了，现在这个词一下跳到我的嘴皮底下。

“怪胎！”

教室里一片哗然。

“说谁呢？”

“不会是我吧！”

“你没事吗？青青。”

同学们乱作一团，我看出他们中至少有一半人认为我疯了，不管他们怎么看我，现在谁也阻碍不了我要做的这件事。我走下讲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张笑牙面前，她低下头去。是在自责吗？

“对不起！张笑牙，你能告诉我陆小玉的死是怎么回事吗？我知道，只有你清楚陆小玉的死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陆小玉会死，是不是？可你不说，为什么？陆小玉的死和你有关吗？”

教室里重又恢复会考的场景，除了我和张笑牙，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晕头转向，他们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屏住呼吸，静观事态。

张笑牙低垂的头猛烈地摇晃起来，“我……我不知道，青青，我真的不知道！”说完，她抬起头，目光哀怨地投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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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没有动摇我的决心，哪怕她跪下来求我，我也要把真相说出来，因为陆小玉死了！

“你不想告诉大家，那天石头砸下来前你为什么突然离开那个位子？你不想告诉大家化工厂爆炸前一秒钟你做了什么？你抚住我的耳朵把我按在扶拦下，难道你不想告诉大家这一切对你来说，不是出于偶尔而是出于必然。因为，你在事先就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得明白点就是，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个能力从你一出生就开始了，你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婴儿那样大声啼哭，别说大声啼哭，你根本连哭得迹象都没有，事实上你用微笑代替了啼哭。你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包括医生护士，你的出生令周围的人紧张不安，直到你母亲意外死亡的那一天，也许你已经没有记忆了，好！我帮你回忆一下。”

“别说了，求你！”张笑牙的眼里含满泪。

而我的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我无动于衷地盯着她，

“那天下着雨，你母亲抱你出院，你们坐上一辆面包车，一上车你就大哭不止，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以为你舍不得离开医院，他们正被你感动。这个时候，一起交通事故突然从天而降，卡车转眼扭曲变形，围观的人都认为里面的人凶多吉少，的确如此，卡车司机死了，你的母亲也死了，而你安然无恙。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你的哭声刹然而止。奇怪吗？全天下的孩子在那种时刻都会大哭不止，你却反常地停住了哭声，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我只是好奇，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我知道了，你和我们不一样。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陆小玉在头一天晚上跟踪了，她还来不及把事情告诉我就死了，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你害死了陆小玉？”我吼叫起来，满脸愤怒。

全班同学“哗”地站起身。

“青青，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张笑牙怯生生看着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有些心软，但随即想到陆小玉。

“其实，你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因为陆小玉已经死了。今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公开了你的秘密，因为你让我失望，太失望了！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

我的话说完，教室里陷入死一样沉寂，很快，有人坐不住了，坐在张笑牙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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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的同学，开始悄悄撤离，然后，其他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转移出去。

他们的脚步轻极了，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妖魔鬼怪。

最后，只剩下我们俩。

张笑牙慢慢站起来，站起来的张笑牙像完全换了一个人，神情异常冷静。

她用洞悉一切的神情盯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宽容的笑：“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只告诉你一句，我不是救不了陆小玉，而是……我不敢救她。”说完，她异常伤感地瞟了我一眼，急步离开教室。当她走出去时，仿佛洪水一泻而下，外面的同学逃命似地让出通道。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从此无影无踪。

她给我留下一封信：青青，我没有害陆小玉，只是我不敢帮她，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妈死的那天，我预感到即将要发生可怕的事情，我想帮她，可结果反而害了她。这以后，我明白自己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命里注定的生死。请原谅！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也想了解自己，想去寻找解开自身之迷的钥匙。我预感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那就让我在这里说一声，再见！”

张笑牙失踪一年后的第一个暑假，已经考上d市某著名大学的李正同终于回到h市，他独自住在父母留给他的老房子里。李正同父亲去世的第五年，母亲改嫁给一个芬兰商人，离开了h市这个伤心地。除了每年给李正同寄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母子两人平时很少联系。

按照李正同和他母亲的君子协定，只要李正同在校读书，生活费一分不能少。李正同也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父母留给他的老房子自己不住时，他租出去收租金。在学校里他有办法赚到一笔数目可观的外快，偶尔会带着几个朋友去高档酒吧奢侈一下，喝到烂醉如泥被人扛回宿舍。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多数时间，他喜欢一个人呆着，过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

一周后，他从那幢大房子里钻出来，脸白净了许多，人却有些木纳。他特意赶过来找我，请求我带他去张笑牙家里转转。

“你还没忘记她？”我略带吃惊地问。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他有些吃力地答。

我像是找到知音，重重地点点头，“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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