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踏上找寻张笑牙的路途前，我需要讲述一下她的出生记录。

和所有的新生命一样，张笑牙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她也是从娘胎里钻出来的。

只是她出生的细节，伴随着一些不合常理的事件，这些事件没有记录在她的出生档案，而是记录在接生护士脑子里。她们不敢四下散布这些听起来毛骨悚然的消息，生怕和这个婴儿粘上会引来不祥之兆。

我是后来出于对张笑牙的好奇，通过种种私人渠道打听到。

张笑牙出生时只有五斤重，但她母亲依然没有办法顺利产下她，原因是她身体一半的重量集中在头上。她的头看上去结实硕大，比一般婴儿大出一倍，身子却奇瘦奇小，她的身体也许比一只小猫稍大一点。比例的严重失调，使她看上去模样古怪，让所有看到她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当然真正吓住他们的，还不只是她的外表。

医生在她母亲的肚子上破开一道口子，口子比其他产妇更大，张笑牙从那个血淋淋的窟窿里拎出来，她没有啼哭。

她像一只模样很奇怪的动物，正在专心致志地忙她自己的事。她张开嘴（她的嘴也比其他婴儿大出一倍），一边吃力地呼吸，一边啃着手指上粘糊糊的液体，她古怪的样子和动作吓坏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躺在产床上，伤心地直流眼泪。

可她始终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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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们手忙脚乱，不知该对这样一位努力呼吸，却不愿啼哭的婴儿采取什么办法。她们按照常规的操作方法，提起这个小怪物两条细脚，将她倒挂起来，用一只手指头在她小得不能再小的屁股上轻轻地拍打。

这一定很可笑，否则张笑牙不会笑，没有人相信张笑牙会笑，她才出生不到一分钟。看到她笑的是提住她双脚的护士，那位扎着一条小辫子的护士由于听不到张笑牙的哭声，急得满头大汗。她凑近张笑牙的大脑袋，用几乎哀求的口气说：

“小姑娘！快！哭一声。快呀！哭出来给阿姨听，妈妈也听着。乖！来！使点劲出来，哭呀！”

张笑牙的母亲却“嘤嘤”地哭出声来。张笑牙在母亲的哭声里，狠狠睁开眼睛，两只眼睛一睁开，顿时又吓人一跳，那两只眼睛如同深不可测的黑洞。张笑牙眨了眨她黑洞般的眼睛，突然裂开嘴笑起来，那是一种无声而又苍老的笑，松弛的皮肤在她的笑容间皱得如同百岁老人。

提着张笑牙双腿的护士，神经失常似地“呀”了一声，手脚同时一软，张笑牙坠落到地上。她的脑袋像一只没有充满气的皮球，与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柔软地碰撞了一下，仿佛还在上面弹了两下，身子才跟着滚倒下去。

产房里所有的护士都触电似地停止手上的动作，个个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张笑牙。张笑牙的母亲顾自沉浸在她的失望和痛苦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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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被一层泪水蒙住，什么也看不清，一位机灵的护士慌忙将一张餐巾纸盖在她的眼睛上，使她失去了看清楚女儿落地的机会。

当张笑牙再次被抱起来时，没有人发现她身上有丝毫损伤。相反地，通过和地面的碰撞，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开始灵巧地活动起来，她手舞足蹈，喜形于色，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劲的生命力。

护士们惊讶地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新生命，她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因为在她们有限的记忆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婴儿，从来没有！

她开始不停地笑，还过分地笑出声音，好像是为了让护士们明白她不是个哑巴。笑声吓跑了几位年轻的护士，又迎来几位胆大的护士，最后整幢楼的人都拥过来，产房门口排起了长队，连电视台新闻记者也赶过来。医院不得不将她们母女转移地方，同时对外宣布，这个孩子因身体严重畸形，不幸夭折了。

为了配合这个善意的谎言，这个孩子的出生记录也被悄悄删除。

一个不会哭的婴儿降生了，这种反常规的现象，是福是祸，难以预测。张笑牙自己对出生时的微笑没有记忆，她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很少笑了。

这个一出生就吓住周围人的婴儿，冥冥之中注定她不受欢迎的结局。

张笑牙和她母亲被关在医院一个僻静的角落，直到出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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