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正同嘴上说半夜三更去，天一黑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拖着我溜进学校。学生们正在晚自修，教学楼灯火通明，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既使注意也不会产生任何怀疑，毕竟我们俩看上去很像好学生。

我尾随在李正同身后，一步一步靠近老楼时，发现它正冷冷地俯视着我们，那一扇扇紧闭的窗子像无数睁开的眼睛，让我意识到里面黑暗深不可测。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后悔答应李正同，但反悔和不守信用都不应该是我的作风。

我于是咬咬牙，努力控制呼吸的节奏，好让李正同不至于从我呼吸中听出我的紧张。黑漆漆的老楼几年前曾经是我们上课的教室，它有着高高的屋顶，斑痕点点的墙壁，半圆形的方格子窗，阳光永远在窗子外，而教室里终年昏暗阴冷，时间呆长了会让人犯困，如同牢房一般。这就是我对它的记忆。

有多年没走进去，它里面的模样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二楼的那间资料室永远像坟墓一样紧闭着，那扇沉重的木门油漆已褪尽，现出一种模糊不清的颜色，你可以说它红也可以说它绿甚至还能说它黑，反正无从考证，它就像历史！

资料室的门为什么不能打开，班主任解释就是学校的规定。而我向陆小玉解释她听到的声音全是可恶的老鼠发出的，除了这我还能解释什么，难道是鬼魂？笑话！我才不信这，我是个无神论者！

趁着夜深人静，我们潜入老楼，一进去就是一个大得像篮球场似的大厅，这种老式建筑总喜欢把厅建得又高又大又气派又浪费，给人的错觉好像你进去的不是一座教室楼而是一座深宫。话又说回来，这幢建筑本来就不是作教室用的，老可爱曾经提到过一句，一开始建它是做博物馆、陈列馆或者图书馆之类的，那是上世纪初的事情，算时间快一百年了。后来教室不够用，将这幢大房子做图书馆又太浪费，临时转变了用途。

进门的大厅实在是又大又空，此刻它除了装着沉沉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也许头顶上挂着浓密的蜘蛛网，墙壁上积满厚厚的污花，这些恶心的玩艺只有在白天才能见到。

借着手电光，我们终于摸索到楼梯，黑暗中我失去方向，只好用手去试探。这种感觉糟透了，因为不知道手会碰到什么。好在我只触到楼梯扶手上厚积的一层灰，厚得就像下了一周夜的大雪。

我真佩服老可爱，他怎么不叫个人清理一下。楼梯似乎比以前陡，也许是黑暗中光线的原故，楼梯上面什么也看不见，所有外面的光线连同声音都会被厚厚的墙壁挡住，在这里干任何坏事都可以躲过阳光和目光和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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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笑牙来这里干什么？我的心腾腾乱跳，真怕会有什么不祥的发现。

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阴冷得仿佛能撕裂你的衣服直透进肌肤。也许是窗子紧闭久无人，空气都死了，死掉的空气顾自在这幢大房里窜来窜去，形成阴嗖嗖的风。真该打开窗子透透气了。

我简直不敢想象陆小玉那天会跟进来，她也许只是呆在门口，看着张笑牙进去，隔了一会儿，又看着她出来。但即使这样也足够她受的，那晚她真晕了头。

脚一踩上木板梯楼，立刻吱呀呀叫唤起来，我完全相信脚下的木板正咬着牙齿发怒，我受不了啦！这声音真叫人难受，我的脚底立刻起了反应，莫明其妙地痒起来，好像有人伸手在挠。

李正同问我怕吗？我摇摇头说没事！又问他怕吗？他嘿嘿一笑说，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怕字。真够动听的！

但随即他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回事？”我问。

“楼上好像有人？”说完，又纠正，“有声音，也许是人。”

也许不是！我心里替他把话说完，问：“还上吗？”

“为什么不？”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跃上去，脚底扬起的灰尘全冲我鼻子来，我只好捂住鼻子往上去。

二楼的走廊很长，通往我们要去的资料室必须可恶地转两个弯。那里没有窗，外面的灯光照不进来，如果不打开手电，估计我和李正同连自己的手指也看不到。

拐过第一个转时，我喘了口气，心里大骂，哪个混帐家伙设计出来的东西。等到拐进第二个转时，鼻子里闻到一股浓浓地霉味还夹杂着尘埃味，喉咙里立刻像粘上泥巴，我不由重重咳了一声。

耳边响起另一个重重的咳嗽声，声音当然不是我发出的。李正同跳上一步，大声喝问：“谁？”同时将手电光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去。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直挺挺地立在前面，一动不动。我紧张得一把揪住李正同，他嗷地叫唤一声。这一声倒让那个人影先动起来。他主动走上来，到近前我们才看清原来是老可爱！

“小可爱，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可爱先发问，声音威严，不失校长的气势。

李正同可不卖他这一套，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可爱，你……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没吓着你吧？”

老可爱不说话，我听到他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发笑。

李正同说我想进资料室，想不到老可爱也说我想进资料室。

“那太好了！你有钥匙吗？”李正同几乎要笑出来。

“有钥匙我还用晚上来偷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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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可爱的话太让我们失望了。

“那……你来找什么？”老可爱瞪着李正同问。

“我来找别人丢下的一样东西。”

“你有钥匙？”

“你都没有！我哪会有。”

我实在想不明白老校长竟然没有资料室的钥匙，难怪我从来没有看见资料室的门被打开过。

“钥匙多年前就不易而飞，学校一直不敢动这扇门，门上的这把锁是上世纪初从英国进口的，听说在英国也属于稀有品种，人家想要看，还得大老远坐飞机过来。”说到这，老可爱重重咳了一声。

这牛吹得！我心里暗笑。

“至于怎么打开它，没人知道，钥匙在谁手里，也没人知道。学校又不敢强行开锁，担心万一锁坏了，连个修的人都没。这事学校里只有我知道！”老可爱的脸泛着青光。

我不敢多看，把脸凑近那把锁，它静静地卧在那里，形态像某个原始的怪兽。手电光照在上面，可以看见锁的表面泛出蓝隐隐的光，一种从未见过的古里古怪的图案附在上面，图案扭来扭去如同地下排气管道。我不想多看，问李正同有把握打开它吗。

“其实锁已经开了。”老可爱说。“我刚才检查了一下，这把锁竟然是开的。”

“是谁打开的？”我惊讶地问。

老可爱摇摇头，“我还想问你们。”

我立刻想到张笑牙，一定是她！我的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三年前发生的事情重又回到记忆，那天晚上张笑牙偷偷溜进老楼，用她特有的本事打开了锁。看来资料室里藏着她想要的东西，偏偏陆小玉发现了这一切。陆小玉看见她进去，又看见她出来，却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让陆小玉相信她一定在干坏事。

陆小玉慌了手脚，急于想告诉我。却一眼看到张笑牙端坐在我旁边，隔了一个晚上，在她眼里的张笑牙已经变得像恶梦一样可怕，她惊慌失措又无处可逃，于是惨剧发生了。

我控制不住地想下去，想得失了神。李正同推了我一把，“来！把门推开。”

真想不到一扇木头门会沉得跟生铁似的，我们三人合力才将它推开。

“多少年不开这扇门了，它好像有点不太情愿呀！”老可爱乐呵呵地说。

我想到张笑牙一定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进来看看。”老可爱一边推开门一边满怀希望地说，随即他发现里面除了一只老式书柜，一张老式书桌和倾倒在地的一只藤编废纸篓，其他什么都没有，四壁空荡荡，连空气都蒙着灰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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