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含羞答道：“侍儿是清风寨知寨刘高的浑家。”

宋江想起来了，几日前，知寨刘高就跪在此处。宋江数落刘高：“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听信那不贤的妇人害我？今日擒来，你有何理说？”

宋江还记得，元宵夜，自己跪在知寨刘高面前，任凭发落。刘高的老婆在背后嚼舌根，刘高大喝：“你这厮是清风山打劫强贼，如何敢擅自来看灯！今日擒来，你有何理说？”

宋江发起神经质，嘴里念叨：“今日擒来，你有何理说？”

锦毛虎燕顺跳起身来便道：“这等淫妇，问他则甚！”拔出腰刀，一刀挥为两段（好刀）！热血迸了宋江一脸，心里却打了一个寒颤：“大虎呀大虎，你太有眼力架了！谁让你杀了？你让我上哪给小虎找剩女！”

这“半截娘子”朝王矮虎伸了伸手，说不出话来。这婆娘原来就给王矮虎说，宋江会杀我！王矮虎不信，非要拖着她来见“叔伯”！王矮虎来聚义厅的路上，还对婆娘说：“秦明和花荣拼个你死我活，还能结为晋秦之好，何况你我。”事到如今，才知道见短！

心上人就死在面前，王矮虎登时大怒，夺过一把朴刀，便要和燕顺火并。这妇人咽气之前，还能看见男人为自己拼命，或许会减轻一点痛苦。

聚义厅上的好汉挡成一道人墙，也隔开了这婆娘和王矮虎。宋江回过神来，劝解：“燕顺杀了这妇人也是。兄弟，此女有容无德，行短克夫！贤弟你留在身边，久后有损无益。宋江日后别娶一个好的，教贤弟满意。”言下之意，“也是”，也不是。

燕顺红着脸说：“兄弟便是这等寻思，不杀了要他何用？久后必被他害了。”燕顺喝叫小喽啰打扫过尸首血迹——算是“冲喜”，安排筵席庆贺花荣妹子“于归”。王矮虎被众人劝了，默默无言。心头的“侍儿”无助、文弱、娇羞，激起了五短男儿的保护欲。后来武艺高强、体态修长的发妻一丈青，未必是王英的最爱。

次日，花荣嫁妹，“一应礼物，都是宋江和燕顺出备”。如今清风山都是“大头巾”说了算，燕顺积极向“组织”靠拢，大哥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哥了。

秦明燕尔新婚，山寨吃了好几天筵席。“侍儿”头七，王矮虎夜里跑到坟头大哭一场。王矮虎下山的路上，碰见了山寨刺探情报的小喽啰。那厮气喘吁吁地说：“大王！青州知府上奏朝廷，说反了花荣、秦明、黄信，要起大军来征剿扫荡清风山。”

“大事不好了！”王矮虎擦干眼泪，和小喽啰一齐赶到聚义厅汇报。

“可靠情报”打断了清风山的长夜之饮，三名军官“叛变”，“高层的反应”不用揣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宋江路子广，提议上梁山——一致通过！宋江拍板，队伍一律穿缴获的军装，打“收捕草寇”旗号，分三批出发，保持锐角阵形。

次日，随军家属乘车，骑兵四五十人簇拥，在宋江和花荣的带领下首发。中军秦明、黄信押解辎重，八九十个骑兵随行。清风山原班人马一二百人压阵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临行前“把山寨烧做白地”。

行军途经“对影山峡谷”，小温侯吕方和赛仁贵郭盛因为抢地盘，两条方天画戟斗到不可开交——“这两枝戟上一枝是金钱豹子尾，一枝是金钱五色旛，却搅做一团，上面绒條结住了，那里分拆得开”。花荣立马弯弓，瞄准肯綮，一箭解开“疙瘩”！

一对负气少年死缠烂打十数日，不过是蜗角之争。《庄子·则阳》：“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吕方和郭盛对花荣的箭法佩服的五体投地，何去何从折中于老成人宋江。“政工干部”宋江建议，上“星光大道”！大队人马在对影山休整了两天，站在山顶就能望见那片水泊。

宋江带兵多多益善，燕顺挤到前锋的位置。中锋是青州三将，后腰王矮虎、郑天寿，吕方、郭盛火烧营盘，尾随其后。

宋江春风得意马蹄疾，燕顺等十余骑追逐了一天。次日起程，燕顺非要听宋江哥哥讲故事。宋江略一沉思，讲起梁山泊主“托塔晁天王”东溪村赶鬼，燕顺听的津津有味，不觉又到饭时。抬头见前面飘着酒旗，宋江说到那歇马。

酒家扬鞭即到，燕顺先进去点菜，里面就三张大桌，其余都是“卡座”。酒保笑脸相迎：“客官几位？”

燕顺说：“别管我几位，大桌我全包了！”

酒保说：“小人理会得。”

原来这里已有一个客人独占一张大桌，酒保协调，“上下，周全小的买卖，换个卡座？”

那汉子勃然大怒，“也有个先来后到，就是赵官家来，老爷也不换！”

燕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见过狠的，见过愣的，也见过不要命的，就是没见过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燕顺行走江湖十几年，也就在清风山吹吹牛——问赵官家讨买路钱！敢情是吹牛不交税，还是赵官家窝囊，是人不是人都拿赵官家说事！

燕顺说：“兀那汉子好不识人敬重，不换便罢，何必忿气！”

那汉子拍案而起，“我自说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两个人，其余都是脚下泥！”

燕顺焦躁，拿板凳“说事”！

宋江拦住燕顺，“请问：天底下你只让哪两个？”

“一个是沧州柴世宗之孙，柴大官人。另一个是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专用名词“呼保义”首次现身）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多月。今去投宋押司，奈何缘浅，不在家中。”

宋江连忙施礼：“小可即是宋江。”

那汉子下跪顶礼，那架势“可算找到组织了”！

来者何人？石将军石勇，放高利贷为生，“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从该人的“现实表现”来看，死犟死犟的，到处找架打！像无业游民武松一样，打完架都奔柴进，那里是“避难山庄”！

宋江把“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向石勇说了一遍。石勇得知宋江上梁山，口头递交“入伙申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哥就是大哥，宋江给石勇一颗“定心丸”：“这个不必你说，可争你一个人。且来和燕顺厮见。”

石勇大喜过望，忽然想起来四郎宋清有家书一封，转呈宋三郎。

宋江不看便罢，看罢捶胸顿足，头撞南墙，发昏闹死！石勇、燕顺赶紧救下，宋江哭诉：“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与畜生何异！”

燕顺抓过书信一看：父亲于正月初病故，停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

燕顺、石勇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哭倒是劝住了，只是劝不住宋江留下来，宋江要奔丧去！

燕顺说，蛇无头不行，兄长不上梁山，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

宋江说不妨，我写封介绍信。石勇向店家借了一副文房四宝，宋江边哭边写：“愚弟宋江泣血百拜寨主晁兄麾下：见字如面……”

宋江写完，交与燕顺收了。宋江交代：“我不等后边的兄弟们了。我的信去，梁山畅通无阻。可怜我奔丧之急，休怪则个。”宋江说完，“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嚎啕大哭而去。评书人金圣叹说宋江奔丧是做戏，不惜人身攻击。宋江冒险奔丧，金圣叹诟谇谣诼，“硁硁然小人哉”！金圣叹评水浒，就没说过宋江的好话，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反宋江就是反道德，宋江不能做明君就做忠臣，不能做忠臣就做孝子，绿林奇葩，无可厚非。

燕顺、石勇待后边几批人马到齐，集思广益。清风山、对影山的营寨都一把火烧光，除了梁山别无去处。九位好汉抱团取暖，带着三五百散兵游勇，小心翼翼上梁山。灾星黑三郎上清风山伊始，“近墨者”抛家舍业死老婆，多少占一样。两年前，“梁山来信”让宋江沾上血债，到宋江“信去梁山”，那是越玩越大胆，不大胆不高产。

这几百号人上梁山，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波折，受到梁山方面的仔细盘查。情节设置的目的，用金圣叹的话说，意在突出梁山“关防严密”。梁山无心插柳，为新人立了一个下马威。

晁盖率领“新老班子成员”，在聚义厅焚起一炉香，举行了庄重的宣誓活动。头领新座次：四大佬晁盖、吴用、公孙胜、林冲不可动摇，第五花荣，第六秦明，第七刘唐，第八黄信，三阮之下无足道哉。不幸中的万幸，是白日鼠白胜恭陪末座；白胜作为生辰纲一案的从犯，关在济州大牢，吴用放长线钓大鱼，把白胜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万幸中的不幸，是白胜的老婆“夫唱妇随”、同时收监，白胜越狱，内人的结局只能是瘐死。

梁山“团圆宴”中场休息，众头领提议游山。正值阳春景致，雁鸣南天。席间“新班子成员”盛赞花荣箭法，寨主晁盖半信半疑，花荣出于集体荣誉感，对晁盖说：“小弟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雁的头上。脱靶，众头领休笑”。花荣一发中的，急令军士下山取来——“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众皆叹服。

古人云兄弟雁行，死党花荣对宋江的处境很是担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莫愁前路无知己——宋江流放记》。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