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13日,晚十一点,奥塔兰境内,皇都,皇宫。
皇宫里没有夜晚。
白金的墙壁,水晶的吊灯,以及长度令人呕吐的长廊。
已经变得过于沉重的头冠与礼服,因为高跟鞋而酸痛无比的下肢。
疲惫的眼和沉重的脚步。此时此刻,任何柔和的光线都变得刺眼了。
但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阿丽娜还在等。
高跟触地的声音已经模糊了,侍者与大臣至礼的声音也已经模糊了,但唯有脑海当中的声音是越来越清晰的。
还有人在等。
自己的房间,还有人在等。
现在还不是该感到疲倦的时候。
现在还不是该休息的时候。
保持在外应有的端庄仪态,直到到达自己的房间为止。在那之前还不是说累的时候。
何况和阿丽娜尚且还有一场话要谈。
两位哥哥的姿态浮现在眼前,一个静如死尸,是一个嚣张蛮横——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语言上的颤抖与牵扯,没有办法为当下的局面带来任何转机。
必须得想办法,给这个国家带来新的活力……
“……三皇女殿下?您还好吗?”
必须得想办法,让受苦的人民……
“三皇女殿下?”
“啊!阿丽娜?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阿丽娜穿的还是白天的黑裙子,一脸疑惑地问:“侍人让我等着,我一直就站在这儿!您走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转头一看:红棕色的木门上,刻着美丽而盘旋的荆棘与玫瑰——这些雕刻的边缘似乎已经没有往日那么清晰了。
哦,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
“殿下,您看起来有些劳累过度……”
“没有,我很好——真的!”
顶开门,伸手摘下头冠——
不行,还不能摘。
摘下它就意味着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疲惫和倦意就会像往常一样迅速席卷身躯,覆盖思绪。
可现在仍旧是需要思考的时候。
不能躺下,不能坐下,必须保持最能让自己清醒的姿势——优雅的站立。
“三皇女殿下,您现在看起来真的需要休息!其实今天的消息也并没有那么紧急……”
“我很好。”
站立。
稳住发抖的脚后跟,站立。
站直。
“说呀,阿丽娜,今天发生了什么?你见到那位骑士长了吗?”
“殿下……”
“说吧。”
阿丽娜微抿嘴唇,抬起手,却又放下了。
“……我会尽快的。”
“那就好!”
指尖已经失去知觉了……他们都是骗人的,掐指间根本不能让人清醒起来。
头不能摇晃,腿不能打颤。耳朵听的东西一定要清楚,不能只是在脑子里走个过场——思考,思考是很重要的……
“莱布伦·兰敦米尔尼亚·奥塔兰拒绝了我们的邀请,我们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教廷骑士。”
嗯,好的……
“现在我们手中能实际动用的武装力量,只有莫里森伯爵等人的私人骑士团,还有一部分追随您的皇城禁卫军,以及您在西边的第五集团军……”
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军权还在二哥的手里——在那个最疯狂的人手里。
“现在,大皇子放弃兵权,仅享有北边的统治权;二皇子掌握着部分教廷骑士、第二和第四集团军、以及一部分奥术联高位法师的力量,并且依旧在试图冲击西部的经济运作,想要从内部瓦解我们的一切……”
换句话说,大哥和国师依旧在纵容这一切的发生。
“这就是全部了。”
“……这就是全部了?”
“这就是全部了。”手握兵权的二哥,在东部和奥塔兰边境猖獗的法师组织,「贤者之石」的出现,「大森林」遗迹中的怪异现象……
十分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夹杂着一股困意没过脑门。
昏沉的寒冷。
“阿丽娜……”
“您终于肯坐下来了,殿下——您真的应该休息了。恕我冒昧,国王大人绝不希望看见您这副样子——”
“阿丽娜。”
只需要再说出最后一句话,剩下的事情都可以抛给明天了。
不需要解释原因,只需要说明行动,阿丽娜会明白的……她可是莫里森伯爵养大的!她那么聪明!
所以只需要再说出最后一句话就好……
“阿丽娜,我们回拿布,明天就动身。”
“……什么?可是,为什么……”
后面的字已经不需要再听了,思考这种任务就先交给她吧,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所以现在只需要,稍稍地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一会就好……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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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娜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她看到三皇女倚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便什么也不说了。
还没有来得及摘下,满是宝石的沉重头冠,她以一个小寐的姿势,陷入跨过长夜的睡眠。
憔悴的神色在此时终于得到了解放,现在她的脸上如同婴儿一般安详。本就光滑细腻的面庞,在结晶的照耀下,显得如油画一般。
一边摇头感叹三皇女的过度敬业,一边又要为这位绝世的美人盖上毛毯。
阿丽娜此时已经将国事抛出脑后,也全然不思考三皇女留给自己的命令:她此时以一个忠心的下人的身份——
或者冒昧一点,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认真地关心着三皇女的身体状况。
她对自己的口舌技巧本挺有自信的,但此时她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劝动更多的人,来帮三皇女分担哪怕那么一点工作。
当然,比起这个,她更恨神明:为什么祂不能给予最深爱人民的人最正确的待遇?为什么一个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疯子,却能拿下这个国家的未来?
阿丽娜从不“思考”这些问题——她将这当做一种情绪的发泄。
「创生」、「湮灭」……
「秩序」!
都是摆设!
「秩序」!这世间哪怕有一分一毫的秩序,是由这位神明建立起来的,也不应当如此污浊!
“摆设!”
她气得骂出了声。
可是除此以外,她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哪怕她有天底下最能说的嘴,现在也只能等待黎明的到来了。
毕竟,三皇女已经睡了。
她尊敬而又喜爱的菲莉安,已经睡着了,明天才会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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