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纪事》

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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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天一大亮,我就按陈茜的吩咐,遣人将孔奂、到仲举两位大臣请进宫里来,又命人去乘风殿请来安成王陈顼。半晌,诸位皆立在有觉殿上听候陈茜的吩咐。

我撩起幔帐,扶陈茜坐起来,陈茜张了张口,对他们道:“太子在你们眼中如何?”

孔奂第一个回答:“太子仪表堂堂,待人友善,且听说儒文功课不错,将来必然会是一个爱民如子又有慧眼的好皇帝。”

到仲举思考了片刻,才答:“微臣赞同孔大人的见解,亦觉得如此。”

我望向安成王,看见他不屑的眼神之中分明有不赞许的意思。

轮到他说出见解,他向陈茜恭敬答道:“臣弟也是这么认为。”

“但是眹并不这样认为,”陈茜回话,咳了几声,续道:“太子尚且年轻,未经过种种苦难磨砺,恐怕会难当大任。”

随之,他命令安成王:“顼,你过来。”

安成王走近龙榻,恭敬地听候吩咐。

陈茜盯着他,认真地说:“顼,眹觉得你才是眹的帝位继承人,眹要像先帝……像咱们的叔父那样,眹要把帝位让给你。”

安成王为之一惊,急忙跪在龙榻前,说道:“皇上,这事……言之过早了吧?”

陈茜叹了一叹,正经道:“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尽了阳寿、魂魄出体,所以继位大任要尽早地安排。”

安成王跪在地上,拜伏,突然眼眶湿润了,求道:“皇上!哥!你不会这么早就走的,太子才去年加元服,你不会这么狠心就丢下亲人不顾……”

陈茜忽问:“眹问你,你有没有恨过眹?”

安成王陈顼连忙摇头,脱口:“没有!臣弟一直敬重哥哥,又跟哥哥是亲兄弟,骨肉相连,怎么会有恨。”

陈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你可知道我们兄弟二人之中,叔父最疼爱哪一个么?”

安成王回道:“不就是哥哥你么?”

陈茜轻声一叹,道:“你错了,叔父其实最疼的是你,叔父看上去很器重眹,令眹率军跟随,却是最疼你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后辈,叔父绝不让跟随上沙场,所以当初,你和阿昌两个人被调去侍奉萧绎了,如果不是魏兵来袭,你们两个绝不会落难,而眹那时候,却是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脑袋是否还连在脖子上。”

“哥哥……”安成王垂下头,看似很愧疚。

陈茜勉强挤出笑容,道:“如今,眹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把帝位让给你,叔父在天之灵,定然也会赞许的。”

“哥,我不能答应你!”安成王坚定地推辞道:“我何德何能,要与太子争夺帝位?既然太子已经加元服,已经告慰列祖列宗为继承人,就不能悔改。哥,你收回成命吧!臣弟只愿意一心辅佐太子理政!”

陈茜盯了他片刻,又对他身后的两位大臣说:“你们都知道,如今在眹的江山之北,还有齐、周两国,虽然这几年来,他们一直派使臣来聘问,但倘若他们易主了,说不定还会举兵南下攻打我朝,天下事太过繁重啊……陈朝更不应该让孩子来担当大任。”

到仲举出言劝谏:“皇上,话不可这么说,您是应该给太子一个机会,太子肩膀太弱,可暂且由臣等辅助!只要太子资历丰富了,定然会成为有为之君的。”

陈茜仍旧坚持着己见,道:“你们不用再劝眹了,眹……要效法晋成帝,或者远一点的,遵照殷朝之制,无论如何,都要将帝位传给……传给眹的皇弟。”

孔奂听罢,开始老泪纵横,跪地求道:“皇上别再说了,皇上,您一直龙体虚弱,如今只是一时用膳违和才会这样欠安,只要多加养病,多加调养龙体,一定能很快病愈的!太子现在确实太年轻了,但由臣等辅助,一定会有养足威严震慑四方的那一天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安成王贵为皇上兄弟,确实足以担周公之任,但太子已经加元服,太子将来继承一统的大事业已经宣告于天下百姓及天上神灵,不能悔改啊!皇上若是想要废掉太子,执意传位给安成王,那请恕臣等愚诚,断然不从诏令。”

话罢,他立即向陈茜叩首。

陈茜轻微一笑,回答:“爱卿果真是史上传留的爱直道而行的明忠之臣,鉴于你这般对太子忠心与信任,眹……咳咳咳……眹任命你为太子詹事。”

孔奂俯首,再拜,谢恩之后方才立起。

陈茜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成王,吩咐道:“顼,你也起来吧!别总是跪着。”

安成王听令,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眹有些困,想多歇息,你们都退下罢。”

陈茜的一个简单的命令一下,那三个人立即向他恭敬地一躬身,然后一齐转身,出了陈茜的寝屋。

陈茜松了一口气,喃喃:“看来阿顼应该是不会在眹离开人世以后对太子不利了……”话罢,他立刻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我连忙抚了抚他的后背,直到他的咳嗽平息下来,又管不住好奇心,问他道:“武帝真的……疼爱他比疼爱你更甚么?”

这个身缠病症的男子微笑起来,道出了实情,“眹其实是骗他的。眹的叔父怕阿昌死于沙场,令他到宫里去侍奉萧绎是真的,因为阿昌没有打仗的慧根,但是阿顼……叔父其实是真的舍不得让我去,所以才选了他。”

我当下膛目结舌:“啊?你骗他啊?但是,安成王要是将来知道真相的话,会不会真的就恨起兄长来了呢?”说话间,不由担忧起来。

陈茜平静地答道:“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真相,因为到那时候,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总是不断重复说着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我听了以后,心里越发难受,说道:“你渴不渴?我去拿一杯水来。”

陈茜点头,应了一声‘好’。

我走出里殿,来到桌边,提起壶子就往杯子里倒水,一不小心失神,灌满了杯子,让水溢了出来,弄湿了桌案。

看着溢出来水顺着桌案往地上流去,我呆住了,然后用右手捂住突然很难受的心口。

半晌之间,从龙榻那里传来了陈茜虚弱的呼唤声:“阿蛮……”

我急忙端起杯子,回应:“来了!”立即把水送过去。

陈茜喝了谁以后,又要躺下去睡了,我坐在他的床沿边,一直守着他,当早膳被送过来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他吃饱了,还要替他擦嘴,次次如此。

到了晚上,在浴房里值事的宫娥进来了,对陈茜恭敬道:“热水已经烧好了,皇上可以更衣沐浴了。”

每回轮到我来照顾陈茜,也总是要侍奉更衣沐浴,一闻言,立刻扶起陈茜,把他的双手环过我的颈项,将他背在背上,一直背到浴房。

我先把手伸进浴桶里的热水里,觉得不烫手且正好舒服,便替他宽衣解带,扶他小心翼翼地进到水里,只擦洗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扶他出水,替他披上衣袍,再度背起他,送他回到龙榻上。

“眹是不是很重?”一躺下去,他就张口问我。

“没有呢……”我替他盖上薄被,答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陈茜忽然叹了一阵,一脱口,竟然是失落和苦涩:“眹这次病了以后,果然越来越轻如纸了……过去眹都能轻松地抱起你,现在却只能由你来抱眹了……”

我愣了一愣,安慰道:“不用担心,只要把病医好了就没事。”

陈茜不语,只是在自顾叹息着。

我瞧了瞧他憔悴的面庞,脱口:“要是……阿若在的话,兴许可以试一试。”

陈茜听到阮三若的名字,面色很平静,劝我道:“估计是在周国了,你别去找她。”

“可是……”出于想要快点儿治好他疾病的想法,我越发想要去寻阮三若回来。

陈茜十分不同意,阻止道:“你把她请回来,顼就会知道真相,到那时候,只会给她增加麻烦,眹不想欠她什么。”

我无奈地叹了叹,无奈地打消了想法。

陈茜又对我说道:“听天由命吧……要是眹真的度不过这番劫难,只能告别人世,只是,眹最不放心把你一个人孤单留着。”

“古今凡是帝王驾崩,嫔妃都要陪葬,我……我不会介意你让我陪葬的,毕竟,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我垂下头,说着。

陈茜没有吭声,片刻沉静,我回头看去,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了,是真的睡了还是假装在睡,没有人知道。

又过了两日,天空莫名的打雷,虽然浮云很厚,却不见雨水落下来,只是发出沉闷又吓人的巨大雷声。并非是在惊蛰时节,平凡的一日里竟然雷声轰隆,一时令人担忧。

我漫步穿过廊子之时,听见迎面而来的几个宫娥的对话,她们都在说这天莫名打雷不吉利。

我听了,心里很不高兴,毕竟这个时候,陈茜还依旧躺在龙榻上养病,一个忍不住,冲她们严肃道:“打雷便是不吉利——这是谁说的话?”

那些宫娥一抬头,便都缩退了,面对我,一个两个都胆怯了,启唇:“不……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也是听人家说的。”

我严肃着脱口,警告她们:“话是不能乱说的,尤其是现在皇上生病的时候,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要说吉利的话,再让我听见不吉利的话,我就要打人了。”

那些宫娥更加胆怯,个个皆不敢与我目光对视,应答道:“是,是,奴婢知道了,一定不敢再说不吉利的话了……”

我不跟她们计较太多,闻此一言后,便继续往前行。

慢慢接近沧澜馆,我远远地看见有两个人在馆前徘徊不定,快步上去,看清楚了,才知道是老父亲和弟弟。

老父一回头,满面焦愁很分明,他急切道:“这几日一直听说皇上龙体不适,病得很重啊……”

我点了点头,劝慰他道:“这事,就交给孩儿和御医,爹您不用太担心,只须做自己的本分即可。”

老父说道:“蛮子啊,爹是在替你担心啊!”

我愣了一愣,甚是不明白:“替我担心?”

老父答道:“是啊!”向左右望了一望:“先进屋里再详说。”

我听他的话,与他们一起进了沧澜馆。

进了万叶斋以后,老父才缓缓把话道来:“皇上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就怕他哪日真的驾崩了,以你跟他的关系,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啊!”

弟弟接了他的话,道:“是啊蛮哥!自古以来,凡是在皇帝身边当过娈童的,一旦君王驾崩,就都没有好结果的!你可要小心才是啊!”

我垂下头,启唇:“我心里清楚的,爹、韩多,你们不要太为我担心。”

老父叹道:“担心是应该的,谁叫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呢……”

“爹……”我抬起头,笑了笑:“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临了,我一定会尽力保住您和弟弟的安全的。那时候,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们都不要为了救我性命而反抗,咱们家必须要留后!”

老父忍不住,开始老泪纵横,他拭了拭溢出眼眶的泪花,点了点头,嘱咐我:“你可要小心一点才是啊,最好能活下来,要是死了,爹就算是被革职,也要把你的尸身带回山阴的老家去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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