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坡之间，石桥上。

桥下溪水缓缓流淌，水纹荡漾。

桥邻近阳坡这一侧，蹲坐着一个老人，正是药婆，而并非阴坡的药圣。

也是，药圣擅长的是调和五行阴阳，着眼大局，治修士之伤更为拿手。

而药婆医道重解析，未经修炼的凡夫俗子身体构造，早已经被药婆摸透，所以许凡安和向日打的这一架，是由药婆来负责治伤。

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一架，大概率是要以生死分胜负了。

石桥一侧，栗子站得远远的，仅只是在石桥边缘，另一侧，向日正立在桥中央，手持一把长枪，选看着便有十几尺，身后便是齐月。

每次看到齐月，许凡安都会想到：这向日生的还不如自己好看，却怎是得了这个齐家姑娘的欢心。

不过仔细看来，两人眉眼还算般配。

只是这五行怎么看都不太相和。

齐月五行属壬水，擅长符阵，向日五行属丙火，擅长耍枪。

虽然后天可以逆转先天的五行亲和，不过大多数修士还是会选择先天亲和的五行作本命属性，这类修士对敌厮杀，弄清楚对方的本命属性十分重要。

其中甲为栋梁之木，乙为花果之木，甲乙东方木，阳木者以刚强，欣欣向荣称，有如松柏；阴木者潜滋暗长，如寄居之榕。

丙为太阳之火，丁为灯烛之火，丙丁南方火。阳火以杀力著称，至强至刚，焚尽一切；阴火如附骨之炎，杀人无形。

戊为城墙之土，己为田园之土，戊己中央土。阳土雄健沉稳，坚韧顽强，有其厚重。阴土滋生万物，有其包容。

庚为斧钺之金，辛为首饰之金，庚辛西方金。阳金至锐，锋芒毕露。阴金有其繁华，可柔可刚，变化多端。

壬为江河之水，癸为雨露之水，壬癸北方水。阳属之水如江如海，荡尽世间不太平，容尽天下不得意。阴属之水润物无声，悄然冲刷，改变事物于无形中。

而许凡安五行都不属，亲和无属性的纯粹灵气，不过好处便是不会被任何属性的灵气克制。

反正学那些神通也没什么大用，许凡安索性做了兵修，专心练剑。

其实两人站得方位也很讲究，向日在西南，齐月在西北的方向，恰好是对应五行的强盛一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人的打法就是向日正面交战，齐月趁机布阵了，这里边可是没有灵气的，两人的修道境界也没什么用。

许凡安是纯粹兵修，齐月向日两人还兼修了术法神通，可却无法使用，这点是许凡安占了便宜了。

向日枪尖转动，斜着点在地上，许凡安以前掂量过，这把枪重十二斤长十二尺三寸，力道刚猛，自己虽然有挑山，正面挡枪也是要吃大亏的。

许凡安收缩神识查探范围至石桥内，抽剑蓄势，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无需多说什么，便已经开始了，出石桥者，输，先倒下者，输。

令许凡安意外的是，今天却是向日抢攻，一杆十二尺长枪，死死地压制着许凡安。

而一旁的齐月已经抽出符纸，笔蘸丹砂，下笔有神。

此地无灵气，符箓的杀力来源应该在丹砂中，而且齐月没有提前准备符箓，而且现场画符，本来也是让步了。

实际上学符阵的，身上不装个百八十张符箓，行走江湖能安得下心？

如此境地，必须先解决齐月，否则这么被向日拖着，自己只会越来越身陷劣势。

一旦阵成，必然是配合着向日的撒手锏，准备一击定胜负。

可是向日的枪风走的跟许凡安是一个路子，以严密为本，况且长枪对剑，即使不能迅速取胜，牢牢压制也是没问题的。

这是阳谋，就是明摆着这么和你打，你也没有任何办法。

破局之法，唯有以伤换机会。

许凡安决断非常果断，强接了向日一枪，后背被枪尖擦过，鲜血流淌。

习惯了。

双剑绞杀，顺着枪杆迅速向着向日逼近。

眼看已经近在两三尺，向日却没有躲闪的姿态。

不对，有问题！

只见齐月一符祭出，向日位置一闪，向后放退了能有十来尺，枪尖又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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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许凡安，许凡安迅速抬剑相迎，堪堪挡住那正在下劈着的枪尖。

为了消力，又只得退后几步，毕竟十二斤的掠火，可不是自己这两斤重的挑山就能轻易挡住的，况且抢本来就长，再加上重量，只要是硬接，吃亏的必然是用剑的。

看看与原来位置的差异，竟然只是前进了两三步。

许凡安索性后退两步，又回到了原点。

忽然，许凡安从桥边石板处一跃而下，却是没有水花。

向日正疑惑，心想着难道许凡安是放弃了？

却是突然便神色一变，拖枪疾驰，向着齐月的方向赶赴而去。

只说是不能出石桥范围，却没有说能不能在从石桥底下走。

石桥的另一边，许凡安一跃而起，邀月斜斩，正对齐月脖颈。

反正有药婆，死不了人的。

齐月几张符纸连续祭出，然而这符纸本身便是为了布那个大阵而准备的，并非专门的对敌符箓，所以只是略微减缓了许凡安的剑势。

正待许凡安要得手之时，掠火枪尖从齐月脖子旁边穿过，正中许凡安剑柄下端，一下便将许凡安手中邀月弹开。

那势要毙敌的一剑，只是斩下了齐月背后的三千长发。

齐月最好看的，约莫就是那长发和旁边几条整齐的小辫子了吧，再加些装饰的物件，俏皮而不失庄重。

许凡安只看了一眼向日的眼神，便不敢再仔细看了。

不过既然是分生死的打法，许凡安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左手横剑将挑山提起，虽然不能一击毙命，总得让齐月暂时重伤。

却不料向日长枪一抽一插，便是贴着齐月的身体擦过，又弹开了挑山。

齐月瞬间一符祭出，移动到了向日背后，两边互换，许凡安现在身处阴坡方位。

至少打乱了对方的方位，乱了五行布局，在势上能打破两人所占地利优势。

但两人之间的配合实属默契，互相的信任程度已经很高了，算是得了人和。

但在术上许凡安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许凡安这边还是有不小劣势的。

更要命的是，齐月明显是要布符阵的，并非直接以符箓厮杀，而许凡安还没有看出来任何符阵的跟脚。

接下来的厮杀中，向日似乎不再注重把许凡安压制在一角无法动弹，两人有来有回，最近的一次距离齐月只有五步之远。

而向日似乎也在刻意控制着两人的身位，为此不惜三次被许凡安逼近三尺之内，留下两道剑伤，还有一道在右臂上，深有半寸。

许凡安也察觉到了不对，但却想不到向日在打什么主意。

随着向日和自己过招地方的轨迹越来越清晰，许凡安突然后撤，而向日竟然也没有趁势追击。

这次布阵的压根不是齐月，而是向日！

既不是符阵，也不是法阵，而是以法阵的形式布了一座符阵。

枪是笔，桥是符纸，向日之所以不惜以伤来换取主动权，为的就是可以引导许凡安的位置，方便自己布阵。

然后只要阵成，许凡安将面临的就是阵法的攻击，向日的枪，再加上一直在画符的齐月的符箓轰炸。

险！

可是许凡安神识查探范围内，压根没有符阵波动的痕迹。

忽然几点水滴从天而降，向日拖枪冲杀而来。

下雨了？

不对！

许凡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向日正是估量着许凡安神识范围只会覆盖整个石桥，特地把符阵的发动地改动到了石桥之上。

那些雨滴如针一般穿刺着许凡安，四肢与躯干，无数血孔涌现。

许凡安强行封闭了识感，关闭了痛觉。

没有痛觉在对敌时很难说是不是一件好事，好处是感受不到痛，出招也就狠厉，坏处便是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容易便会如同不堪重负的弓弦一样崩断。

向日枪尖已至，许凡安挑山全力一劈，企图震开掠火，为自己赢得一点喘息的时间，而齐月符箓齐发，术法袭来，壬水刚猛如刀。

却不想向日那招却是虚招，避过了许凡安的全力一击，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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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回收，又是一搠，便直刺向许凡安腿部。

这一次是能以伤换伤的，但是后面还有齐月的符箓，许凡安只得后撤，边撤便迎击那些符箓中的术法神通，离石桥边缘只剩下不到五步，而向日的长枪却是已经到了眼前。

正在这时，栗子的神识却是直接侵入到了自己神识中。

“你到现在一切的所修之道的情况，以及你的力量，要绝对详细！”

这是干嘛？

许凡安索性放开神识，任由栗子检索，反正也是必输之局，向日和齐月准备如此详尽，自己想都没想过用什么战术，又凭什么赢？

“以自身为中心，东西南北上下为正方向，力道以最强一击为单位，空间以尺为单位，听我指挥。”

许凡安还有一丝迟疑，栗子的声音却已经来了：“二点三九一二，一点五七，一点四一二，挑山侧斩，力道零点八二，晚零点一秒后邀月……”

神识传信不似言语，纵使有再多信息，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许凡安相信了栗子，按照他的指挥挥剑，那一剑十分巧妙，恰巧拨开了向日长枪，同时让向日的长枪吃了齐月一记符箓，邀月又有进攻之势，暂时逼退了向日。

“信不信我？”栗子问道。

“信。”

“那就完全由我接管你的神识查探和部分身体决策，包括身法和出剑！”

许凡安还从来没有将神识完全放开过，将神识控制权交由别人，是一种来自魂魄本能的排斥，并非可以由关系的亲密而轻易弥补。

不过许凡安还是尽量按照栗子说的做了。

许凡安的识感此刻正处于一种观天地的旁观状态中。

看着栗子虽然没有习过武，但却能一次次完美解场，又完美避过了那个以石桥作符纸的阵法的所有攻击，许凡安不由有些吃惊。

没有道，没有势，这完全是术的大美！

极致精妙，招招都是最优解。

忽然，许凡安和栗子同时看到了齐月与向日两人配合的破绽，齐月为了自己的符箓术法能命中许凡安从离两人交战的地方太近了些。

这个时机，转瞬即逝。

栗子的想法是佯攻齐月，向日必然回防，趁机给向日一剑，至少能重创向日左臂。

至于下来怎么办，只能是拖持久战，再寻找机会了，不过面对这两人，胜算实在渺茫。

就在此刻，许凡安接管了自己的神识查探，并且也没有按照栗子的打法佯攻。

向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横枪作防守状，长枪角度上，三人呈一条线。

许凡安顶着向日手中的掠火枪，用了马爷所教的一式，名为攀柱式，如蛇攀杆，专用来对付长武器，用作迅速接近用。

只不过这一次，这一把杆，却是插在了许凡安心脏中。

只能是心脏，其他地方都不行，只有这样才能让向日分神。

殊死一搏！

从心脏被刺穿到失去意识，许凡安只能撑半秒多，不过半秒，绝对是不短的一段时间。

向日愣了一瞬间，而正在这一瞬间，也便足矣！

正欲抬枪，让许凡安无法借力，可枪身却被许凡安牢牢压制着，欲弃枪，可为时已晚。

只是一瞬，邀月便洞穿了向日的心脏。

向日眼中满是震惊，只是为了赢，有必要这么拼吗？自己印象中的许凡安可从来不是一个会如此看重胜负的人。

就算和自己强行一换一了，难道栗子能打得过齐月？

想了想齐月的位置，向日恍然大悟，只能眼神示意许凡安。

不用说许凡安也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向日身后，便是齐月了，借着冲势，那把剑直冲齐月脖颈。

许凡安留了点情，剑锋只是斜擦着齐月，留下了半寸长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齐月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向日与许凡安倒在了一起，心脏皆受致命伤，一杆长枪直冲霄汉。

药婆还未起身。

石桥上站着的，唯有栗子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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