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我拎了小铁桶一溜烟跑出去，借着窗口透出的亮光，胡乱捡了几块煤要回来，这时我突然感到尿急有点憋不住，厕所离得很远，再说，里面黑洞洞的，我不敢去，煤堆旁边是菜地，我走过去，站在地坎边往下撒。

啪啦！菜地里发出什么东西，我心里一阵发怵，不等尿完就赶紧提起裤子。噗嗤！又是一声响，这次我听清了是拔菜的声音。“有人偷菜？！”我倏地反应过来。

“有小偷！有小偷！！”我一边往家跑一边大声喊。听见喊声，大家都跑了出来，一嚷嚷，偷菜的站起来就往外跑，手里还抱着两棵白菜。人们四面八方围上去，小偷慌里慌张竟往学校的食堂钻，正好与闻声出来看究竟的胡子伯伯撞了个满怀，小偷一屁股跌倒在地。人们涌上来，有的学生喊着，“打死他！打死他！”要把连日来熬更守夜遭的罪都算在小偷身上。爸爸赶来了，他及时制止了要动手的学生。不知是谁提来了一盏马灯，灯下一照，大家发现偷菜的竟是一个女的。她的样子真怕人，鸡窝似乱蓬蓬的头发，苍白发灰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浑身上下还沾满了泥巴。她穿得太少，单衣单裤，天气寒冷加上害怕，瑟瑟抖作一团，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仔细听，听清了，她说：“打吧，打吧，打死了好！反正一家人都快饿死光了。祖祖辈辈没拿过人家一根针、一把草，今天我做小偷，丢了祖宗的脸，要不是为了那个小冤家，饿死我也不会出来！”

大家怔住了，默默地站着。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拨开人群走进去，慢慢将地上的这个女人扶起来，在她手上塞了两块黄豆饼。这是无声的语言，几个老师跑回家，有的给她拿来一件旧衣服，有的给她捎来几个烤红薯。我东摸西摸掏出胡子伯伯上午给我的一块舍不得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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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猪肉，很不好意思地递给她，爸爸一旁赞许地向我点点头。胡子伯伯俯身拾起地上的两棵白菜塞在她怀里，说，“天冷，回去吧。”大家立即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她满怀狐疑地打量着周围的人，慢慢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她突然站住了，猛一转身，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向大家磕头，泣不成声地说：“顺福他爹，呜……你在地下也要感谢这些好人哇！呜……”。

“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大早醒来，妈妈对我说：“你满六岁了，吃七岁的饭了。”妈妈这句话让我懵了，六岁的饭让谁吃了呢？大家都有定量的呀？！我不明白，很想问问，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妈妈爱说我，“瞧，又来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一次还叫我去扛把锄头来“挖根”，我真的把锄头扛来了，逗得一屋的人哈哈大笑。

六岁有多大，我还没完全弄明白，不过，爸爸说我该上学了。妈妈用一块旧枕巾给我缝了一个小书包，书包的背面用红毛线绣了一个五角星。

学校离我们家不远，翻过一座小山，绕过一片青冈林再跨过一座小石桥就到了。

一间陈旧，屋面多处露出椽子的瓦房；一位头上缠着青布当帽子，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老师；一群二十几个吸鼻涕，提裤裆的毛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学校。

这所学校的生活使我感到很乏味，老师除了偶尔教教我们数数小棒，更多的时间是要我们伏在桌上睡觉。学校就这样？我才不稀罕上学哩！

一个星期以后我逃学了。我先是四处瞎逛，小河边打打漂漂石，树林里听听雀鸟叫，估摸着放学的时间回家。我成了无笼头的马，心越来越野。有一天跑到了离家几里地的火车站，与一帮孩子在小山包似的木材堆里躲猫猫，捉迷藏。

“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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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吱一声！”藏起来的孩子是“耗子”，得按规矩不时“呜啊”一两声什么的。这一天，玩得够味，什么都忘记了。等想到回家天色已晚，火车站的灯亮了。

爸爸不在家，妈妈搂着妹妹在桌边坐着。屋里有风，煤油灯忽闪忽闪的。

“好学生回来了？今天老师不会是教你们锯木头吧？满头的木花花。”妈妈好像知道了什么。

“说呀，今天老师都教了你们些啥？又是‘一二三，砍猪肝；四五六，坨坨肉？！’”

我不敢吭气，埋着头，右脚在地上蹭来蹭去，弄得皮哧皮哧响。

“做错了事，还这么犟！”妈妈真的生气了，从后门找来一根竹条，说：“玩累了，肚子恐怕也饿了，要不要吃一顿笋子炒瘦肉？！”她走过来，手里的竹条举得高高的，要往下抽“砰！砰砰！砰……”这当儿，外面突然响了几声，这声音像放鞭炮，但又不完全像，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特别清脆。听，又是几声，声音大约是在火车站方向。

“这年头还有谁放鞭炮？不对，是打枪，是打枪！”妈妈突然显得很紧张。一会儿，隐隐约约传来人喊狗吠的嘈杂声，渐渐地还听到人的跑步声。

“噗！”妈妈一口将灯吹灭，把我和妹妹紧紧楼在怀里，我感觉到妈妈的心在突突地跳。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早已平息，我们还是一动不敢动。

“爸爸怎么还不会来呢？他要在家我们就不害怕了。”我心里想。

笃！笃笃！笃！有人敲门，“是爸爸！”我惊喜地跳起来，摸着把门打开，妈妈一旁将灯点亮了。

“怎么才回来呀?哪儿打枪？是不是打枪啊？！家里的，外面的让我心里急死啦！”妈妈不停地问爸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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