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和善通透的人物。”脑海里的记忆有一些混乱了，霍七看着面前粗糙的雕像，下意识地出口，谁想收到旁边传来的一道意味不明且强烈的视线。

霍七转过头看过去，发现鬼无月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值得推敲。

“和善通透？”鬼无月开始怀疑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分身吗？他真的跟自己拥有一样的记忆吗？还是轮回太多世，他的脑子跟自己已经长的不一样了？

鬼无月看向雕像，这个人啊，跟“善”字可不沾边儿啊。

“你喜欢蝎子吗？”

一个白衣翩跹的少年郎破冰而出，三两步穿过结冰的湖面走到鬼无月面前，一笑嘴角两个酒窝格外地无害。

鬼无月刚和一个不认识的打完架浑身舒坦，眼瞅着被他不小心打破的冰湖底爬了个人出来还有些诧异，等人走进了问完鬼无月才仔细看去。

这人明明一身无暇的交领白衣，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黢黑以外没有一丝杂色，就像个白雪掉出来的人儿，浑身散发着冰雪的气息。

鬼无月看出这是个雪女族的，但是明显是个品种变异的男人，可能是被他提前“破了壳”导致进化不够完全的原因。但是这白衣上那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雪白的“蝎子”是个什么东西？

面对着面前这人热切的眼神，鬼无月没有理会，只是突然怔了一下。他想起来了，雪女族有个“祖传的怪癖”，她们的伴生法衣上显现的一般都是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所以……

鬼无月视线越过面前这个“雪人”投向冰面，看了一眼之前被自己砸出来的那个坑，嗯，果然，蝎子状的……他刚刚一块儿打架的就是一只变异的冰蝎。

雪女族天生地养，出生后的第一眼看到的该是雪花和冰山，结果这只偏偏第一眼看到只蝎子，从此就这么定型了，还是只发育不完全的雪女……

真巧……真倒霉……

“你喜欢蝎子吗？”

眼前这只倒霉的雪女族又问了一遍。

鬼无月又看了一眼面前一脸爽朗的少年，莫名地竟是有些心虚……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少年笑了，雪山放晴了，阳光照在雪白的山上，折出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

“真好，我也喜欢蝎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家人是什么东西，但是你以后就是了。”

鬼无月无言以对，但是面对着这只发育不完全，没有接收到完整传承的“男雪女”，也只是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道：

“本帝谢谢你啊！”

“不客气！”你倒是别答应的这么快啊！我谢你了吗？

“诶你去哪？家人你等等我，带我一起啊！”

鬼无月摇了摇头，转瞬间回了冥界，他任期内呢，不能在外逗留太久的，听闻最近九重天和天外天的那些存在不大安分，别趁他不在两边打起来了，到时候又给他增加工作量，很烦的。

蝎子跟着鬼无月走出了雪山，但是他打不开冥界之门，所以他开始晃荡在神界各处。

等到鬼无月再一次见到蝎子时，他已经以杀入道，开始对人世间一共能活多少岁感兴趣了。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雪女族的岁月是无限的，她们天生地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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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生命没有尽头，连死亡都是自己选择的。没有一只雪女是寿终正寝的。

蝎子靠着自己无往不利的战斗力，辗转流连在各界，除了冥，魔二界他进不去，连佛界他都没放过，硬是拖死了两个佛陀，被联界追杀。

蝎子想跟着鬼无月进入冥界，被鬼无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冥界的生灵都是来自其他界，天生地养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要是让蝎子进入冥界闹事，他这个鬼王就不用当了。但是蝎子馋人和跟踪的技术也是一流，还是偷偷跟着鬼无月进入了冥界，他没有看到硕果仅存的几位天生地养的鬼神，但是那些五花八门来自各界的魂魄生灵确实让蝎子信了鬼无月的话。

后来在鬼无月任期最后的一千年里，蝎子仿佛是脑抽了一样一直跟着鬼无月四处跑。在鬼无月进入骷髅山闭关前蝎子还同他约好了出来一起去人间尝尝人间的酒水滋味。

可等鬼无月出关，却是神魔大战……

鬼无月并没有打算参与搅和这场“旷世大战”，但是他没有想到蝎子那个不喜欢凑热闹的偏偏就去了，至明至暗的两种巅峰之力混战，其余各界都将受到影响，尤其是冥界，死去的神魔少许残魂进入冥界，身上残余的杀戮之力一出现就搅得冥界不得安宁，鬼无月非常不高兴。

自此，鬼无月出手绞杀了所有因大战进入冥界的神魔残魂，并前往神魔大战，悄悄跟在蝎子身后。在蝎子出手后补上一刀，让那些神魔死的不能再死。

“那是第一次，一个人满身的杀戮藏都藏不住，一身白衣依旧比神山的白雪还干净。”

霍七没听懂，但是鬼无月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曾经本帝认识了一个人，明明是个爱穿白衣的人，可是偏偏喜欢在衣服上画上形态各异的蝎子，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记得了，只说想不起来了，他对本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喜欢蝎子吗’。

不喜欢，明明是不喜欢的，本帝向来不怎么喜欢那些阴晦的东西，但是他当时这么问的时候，我居然下意识地答应了。

他说反正他不记得名字了，本帝是他清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于是他让我给他起名字，本帝随口说了句蝎子，他当真便以此为名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及其自负又自私，没什么道德的下限和规矩的概念，但是他却很听我的话，我说不能的他当真就不会去做，我说可以的他便深以为然都记下了。

他也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明明杀人如麻依旧让我觉得干净的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这世间每个年纪的人都杀一遍，所以他满身洗不去的罪孽深重，六界众生的命他身上都沾了。

可是再后来神魔大战发生的时候，他主动提出了走上战场，那时我以为他是对神魔的年纪又开始起心思了，直到他死在了战场上，我才知道他真的是为了停战去的。

他一人一剑走在战场上，剑尖所指，无往不利。他逢人便问：你喜欢蝎子吗？逢人便问：你喜欢蝎子吗？若那个人说喜欢，他便杀了对方，那个人若说不喜欢，他也会杀了对方。因为在他看来，那些说喜欢的人就是虚伪的，都在撒谎，谎言没有存在的必要，说谎的人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于是他就杀了；而那些说不喜欢的人说的都是真话，但是他喜欢，所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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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跟他观念不和的人亦没有存在的必要，于是他也杀了。

我看不懂那个人，他是我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看不懂的人，到现在我都没有想通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可是今天我又听到了那个人最爱说的那句话：‘世上最贵的就是命，世上最便宜的也是命。’他说他杀那些不同年龄的人是为了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一年一岁，一个四季的轮回也是一岁，可是神魔一岁凡人便是千岁，那到底是按照神魔的时间来算还是按凡人的四季轮回来算呢？他到死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但是因为他在战场上不分敌我的屠杀，神魔大战反而因为他的死落下了帷幕，没人再去提起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

和平年代，蝎子只是一只毒物，可是当战争来临，蝎子变成了将军，变成了人心，变成了契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蝎子就是那个一，那个变数和唯一稳定的因素。第一次他问我喜欢蝎子吗，我说喜欢其实并不喜欢；最后一次他又问了我喜欢蝎子吗，我说不喜欢，其实已经喜欢了。他骂我废物点心，说我见异思迁，朝令夕改。我只觉得他可怜。

他忙忙碌碌一生，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有人说他是英雄，说他正邪不分，心有大道。也有人骂他不是个东西，嗜杀残忍。但是他杀了那么多人，天道没有劈过他，他救了那么多人，也没人感谢他。

没人杀他，他是自己自杀的。但是所有人都在逼他，逼着他去死，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他倒下，然后他们开始欢呼。前一天还在你死我活的战场，第二天因为他的死寂静地像无人生还，第三天却在觥筹交错地庆祝。他们庆祝战争的结束，就在蝎子死去的地方，他们点燃了篝火载歌载舞。

那就是神魔，上古真神和上古真魔，两个世界的巅峰存在。

这就是一念神魔的由来，也是那场大战的真相。你现在还觉得这个人和善通透吗？”

霍七没有接话，他心里很复杂，一方面来自于当初大战的落幕真相的唏嘘，一方面是对于那个叫蝎子的人的感叹。他无法判定这个人的好坏善恶，也无法对这个人做出如先前一般的评价。似乎所有的文字在这个人面前都显得多余，显得无力。

无法以一言置评之。

“你喜欢蝎子吗--没错，蝎子，这人倒是的的确确像极了一只蝎子。他喜欢蝎子，喜欢他自己，除此之外，他入眼的一切都让他厌恶极了。他的世界里，生死，规矩，甚至时间都只能由他自己来制定。他确实是及其自负的，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信。

他活得潇洒，死的洒脱，他无愧自己，兴许有遗憾，但是我想，他内心一定是知足的，大抵也是觉得，生命里留下遗憾，也是一种美好。”

鬼无月闻言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说得好！生命里留下遗憾，也是一种美好。”

说完鬼无月突然抬手指着面前的人像，大声问道：“你喜欢蝎子吗？”

一座做工粗糙的石像罢了，又能回答他什么呢？

鬼无月问完并没有去等那个不会到来的答案，而是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衣袂翩飞间，依旧是那个四海八荒无敌手的鬼帝，从始至终仿佛从未变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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