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河，贯通梓城南北的一条河流，也是赵逸尘此次选择放生的地点所在。

按梓城的习俗来讲，放生是要去河流下游的，但赵逸尘委实没那么多时间和财力再去租借一辆马车了。

就近位置只能选择在长青镇和梓城的断桥交界处下的地方了，若真是让他走路去往潼河的下游位置，恐怕等到天黑都走不到。

他将木桶放下，从河边掬起一捧水浇在桶中，桶中的两尾青鱼只是稍稍扭动了一下，在这般狭小的木桶中，实在很难舒展身形。

还活着就好。

他毕竟气力有限，从三圣巷到这里少说也有五里路，若是将水盛满，他根本提不起来，故而只是将水浇至浸泡到鱼身上，饶是如此，他都还费了好大劲才将木桶提到这里来。

他搓了搓略显通红的手掌，而后双手合十闭眼默念，片刻之后睁开眼睛提着木桶来到河边，微微倾斜木桶将两尾青鱼放进河中。

没有三宝加持，没有默颂经文，更没有所求甚多，这个出自三圣巷的陋巷孤儿只是发心纯净地希望行善者能够善终，做恶者自食恶果。

他注视着两尾青鱼慢慢游往河流深处怔怔出神，他现在还记得除夕那天晚上，何爷爷带头和众人商谈他之后的生计。

私塾读书是被率先否决的，且不说已经过了启蒙的年纪，光是每年的费用都让人望而却步。

何老头虽然是一番好意，想要借此机会让大家伙多帮衬着赵逸尘，解决他的生计问题。可其他人的生计也都是靠卖苦力来维持的，而赵逸尘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吃这碗饭，话说回来，就算他愿意，以他的气力，又能做什么？

当时酒意正浓的情况下，整张桌子上都是鸦雀无声，有人忍不住想要开口，却是被自家女人的眼神瞪地憋了回去。

住在这条巷道的三十六户人家，林林总总可能有接近上百号人，吃穿住用都是在这巷子中解决，比来比去，谁都不容易，谁都希望自家的嘴巴能少一点，否则会住在这么个鬼地方？

赵逸尘谁也不怪，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既不能开口拂了何老太爷的好意，又不能假意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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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他只是怪自己年龄太小，好多好多别人能做，他自己觉得他也能做的事，别人不让他做。

赵逸尘轻轻抽了抽鼻子，由原本的蹲身变为起身，他提着空木桶转身往回走，他已是打定了主意，等到正月结束之后他就动身去青安城，亦或是去往锦安城找个差事，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学徒工呢？当然，不能告诉汤源，更不能和汤源同去。

他边走边想，正想到出神处，背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更有不少飞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猛然转身望去，继而嘴巴大张。

就在他先前所放生的位置，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衫人影，他背对着赵逸尘，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举起，好似挥剑的姿势那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劲用大了。”

由于两人所隔距离不远，他隐约听到了那人嘟囔了一句，而后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刚才那似乎死在他招式下的两尾青鱼已是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提着两尾俨然死透，一动不动的两尾青鱼转身与赵逸尘擦肩而过，甚至连看都没看赵逸尘一眼。

原来是个姑娘。

错以为对方是男子的赵逸尘如是想到。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光看背影谁能知道这么一个男子打扮模样的人是姑娘？

现在姑娘家都这么穿吗？之前和林姑娘同行的那位杨姑娘好像也是男装打扮。

想着想着，赵逸尘一拍脑门，那姑娘刚才手中提着，好像是自己刚刚放生的两尾青鱼吧？！

一念至此，他赶忙提着木桶快步追上少女，拦在她身前。

“干嘛？”

少女看着眼前手提木桶的少年，疑惑问道。

“姑娘，这鱼……”

碍于少女刚才所制造的巨大动静，赵逸尘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全过程，但毕竟有贾先生和汤源的前车之鉴，再加上他之前从未在梓城见过少女，所以不由得怀疑少女亦是如同汤源、贾祈那般的能人异士，所以说话只能尽可能委婉一点。

“哦，刚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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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想吃吗？”

可奈何少女的思绪哪能如赵逸尘所料那般，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鱼，问道。

赵逸尘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敢情这姑娘是想吃鱼而恰好自己刚刚将这两尾青鱼放生，径直就这般撞上了。

“姑娘，这鱼是我买来放生用的，可现在被你……杀了，你看是不是……”

赵逸尘指了指手中的木桶，以便让少女相信自己是来河边放生的。

少女愣了愣，她先是看了看赵逸尘手中的木桶，而后又看了看手中的两尾青鱼，眼珠子稍稍转动，开口说道，“你信命吗？”

啊？

赵逸尘略微有些跟不上少女的思维，但还是点了点头，信，怎么不信。自打贾祈那次招魂青安的卢诰之后，他就已经深信不疑了。

“那就对咯，这条鱼既然是你买来的，那就表明本就是要被人宰了吃了，只是被你买了来放生，让它逃过一命，到最后它遇见了我，说明它命中注定是要被杀了吃的。”

“姑娘……”

“而且据我所知，你们梓城的放生地也不在这吧，你若是去潼河下游放生，它就不会死在我手上，换句话说，是你把它害死了。”

赵逸尘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你说对不对。”

少女展颜一笑，微微抬头看着一副憋屈模样的赵逸尘，似乎对自己先前的说辞很是自豪。

对个屁啊。

“姑娘说的…有道理。”

赵逸尘苦笑一声，干巴巴地附和道，随即转身离去。

没法子，自认倒霉呗。

“喂。”

赵逸尘疑惑转身，看着少女扬了扬手中的两尾青鱼，对他说道，“但再怎么说鱼也是你买的，这样吧，我吃点亏，我俩一人一条，烤了吃。”

赵逸尘愣了又愣，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她吃亏吃到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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