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伊森看上去竟有些腼腆，这个魁梧壮汉一夜之间声名大噪。想想看吧，神父失踪案、修道院血案、神秘怪物尸体——全部落在一个小小的警探身上，一切功劳归于他的英勇无畏和行动果敢。在市长亲自召开的新闻会上，伊森收获了一枚银色红边的勋章，以及来自威斯特区居民代表赠予的两千镑感谢金。

原本伊森是想让休梅尔一同接受这些荣誉的，但是休梅尔罕见地回绝了，表示只要把赏钱分自己一半就行。于是，休梅尔短暂地富裕了起来，破天荒地在报亭买回一份刊登了伊森英雄事迹的报纸，此刻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反复阅读着。

“梅斯特先生对你十分满意，特意在结算时额外支付了一百镑作为奖励。”乔把几张大额钱币摆在休梅尔面前。

“人怕出名啊。”休梅尔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收下桌上的钱说，“伊森今后得作为一个圣人活着了。”

“对了，那件事情你不准备和他说么？”乔忽然问道。

在暗访修道院之夜的几天后，休梅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当时漏过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怪物并不具备撬锁本领，那么为何它在杀戮了睡梦中的僧侣们之后，平房的门却依旧保持完好，甚至还重新关上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怪物讲礼貌、重细节，那就说明当时修道院内还有不速之客，正是此人为怪物打开和关闭房门，可是为何到最后这个神秘人也没有现身，他又究竟在修道院内做了什么，这一切都已经不得而知。

“不用告诉他，作为警探，他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休梅尔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乔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低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警局没有在修道院的尸体残骸中找到院长克莱尔，就连他在威斯特区的家中也是早已人去楼空，这个人似乎提前知晓修道院会发生血案，如果你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继续探查下去，克莱尔院长就是关键。”

休梅尔双手杵在额前，用大拇指轻轻揉搓着，他想起了实验室，那个他曾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离的魔窟。他永远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雨夜中，两个少年互相搀扶着，在山林里躲避怪物和佣兵的追捕，最终是他的兄弟牺牲了自己，才换得他存活。之后的无数个漫长黑夜中，他从噩梦里惊醒，只能靠酒精不断将自己麻痹，转眼间，自己已是盥洗室镜中那个年逾三十的男人了。

毫无疑问，这次的事件背后正是那些人性泯灭的疯子，虽然在官方文件中，这个非法组织已于十年前被摧毁殆尽，可如今看来，有人从废墟中获得了前人遗产，并在暗处等待死灰复燃的时机。

修道院之夜是他们留下的尾巴，这是难得的机会，也许能够将新生的实验室扼杀。可是，人近中年，热血已凉，要拾起心中的仇恨慢慢变得比淡忘更加困难。况且，没有人会说他是懦夫，因为知道他已经变成懦夫的人都早早随风消逝了。

“算了吧，钱拿到手，我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了。”休梅尔摇摇头说。

乔有些遗憾，若是休梅尔继续探查，那么新获得的情报一定能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据说有好几个高官都在关注此事，似乎与多年前的那个覆灭的生物实验室有关，各路情报贩子都在铆足劲儿打听，常人一般会觉得事情的水越深越麻烦，而对于他们来说，复杂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告别乔，休梅尔推开门走入浓雾弥漫的街道，他习惯这样静谧的夜晚，每个人在雾中行走，星月遮蔽，灯火黯淡，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在灰色的气旋中向着未知前进。迷茫是这类孤独行者的通病，生和死的界线慢慢模糊，身体与信念、苟存与消亡、未来与过去。

一路上，休梅尔想得很多，也很乱，明明已是而立之年，却仍像个自我纠结的孩子，在别人面前装作淡然放下，可在无人的背地里，又心怀绞痛地暗暗拾起。如果怀揣巨大勇气的牺牲，换来的只是颓废躯壳和黯然魂灵，那么是否苟延残喘也变成了无耻背叛？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幸，不远处的雾中一道急促却摇摇欲坠的身影拉回了他的思绪，休梅尔定睛看去，那高大魁梧的模样正是近来风头最盛的警探伊森。

“伊森？这么晚还要躲避记者的‘追杀’吗？”休梅尔笑着打招呼。

可等到伊森跑近，他这才发现壮汉竟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发生什么事了？”休梅尔赶忙上前扶住这头伤痕累累的巨熊，而伊森却像困于所求之人终于得偿如愿般地，勉强地笑着瘫倒下来。

休梅尔用力托住他的后背，将这个为数不多的好友搂在怀里，细看之下才明白他身上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伊森的一只眼睛已经瞎掉，通红发肿的眼球甚至强行挤开了眼睑，暴露在外；一条手臂无力垂下，柔软如橡胶，显然已是骨骼尽碎；最致命的还是他肚子上的狰狞爪痕，剖开了坚韧的血肉，将内脏划烂。

“我……我就知道你在酒吧这边。”伊森的嗓音不复平日的粗犷豪气，他破烂的肺部只能吃力地挤出一点空气，让他能最后和眼前这个朋友说说话。

“还好……他们没有……找到你，你看……连我都扛不住，更别说……你了。”

忽然，伊森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休梅尔的肩膀，似乎在恳求地说道：“快走！离开这里……不要想着报仇，不要再追查修道院的……事情……”

那只能包裹住休梅尔整个肩头的宽厚手掌渐渐滑落，伊森仅存的一只眼中失去光采——大毛熊死在了漫天浓雾中。

半空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雾气中的观众们欣赏着一个男人演绎他的悲伤，带有毛熊气味的鲜血滴落在男人发顶，他终于不再发呆，抬头仰望而去。

英雄的灵魂应该由圣洁慈爱的天使指引极乐，而非成为腐烂发臭的恶魔夜宴。

休梅尔如是想到。

“所以，你们都要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