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书上白纸黑字，字体一目了然。钢笔划过的痕迹在上面久久停留，干脆利落而有劲。“两位已经签了保证书，我们的改造计划即将开始，要不进来看看过程？”

签完保证书的俄罗斯女子泣不成声，双手捂住嘴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出流利的中文：“仿生人改造出来了，那它真的能100%还原我儿子的各种生活状态吗？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这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我还是担心……”

专业人员拉上口罩，露出了稍许冷漠的眼神：“目前说可以高达97%，我们会根据您儿子的基因DNA和血型进行完整的修复，然后用仿生人的材料进行专业改造，以及各种情绪表情处理，还有饮食习惯等等细节我们都会对照处理。因为制造仿生人，要对照原品的每一个细节设计，尤其是情绪和表情这方面，需要两位7天后来一次，我们会把初次的仿生人展示给两位看，若找到不足之处，我们可以进行修改，等到这个月底就可以来收取，但是要记住晚上睡觉一定要给它关机，因为我们设置未成年仿生人不具备设定生物钟技术，两位可以根据他生前的起床睡觉时间来关机，开机。”

俄罗斯女子靠在一旁丈夫胸膛上，幸好没怎么化妆，不然妆就要哭花了。

“老大，这次接的单子有点难度啊！混血……两种血统交接有点困难，更何况原品已经存放了一个多月家属才拿过来，而且还是3D模型的，您看这……”专业技术人员看着建设好的模型，眯着双眼去看大屏幕上投射的细胞，身边的操控细胞重组的技术人员也抬起头揉揉眼睛，拿起单子上的图片扫视几眼，又低下头一顿操作。

与家属交谈完的专业人员走进来，随便往手上喷洒几下消毒液：“先别谈难度，细胞和重要组织我们是有能力修复，面部和皮上组织改造由基础修复部门处理。修理好之后仿生人还是有点死板，这个要靠家属了，用可以激发原品生前的记忆来获取更多的复杂情绪，原品是混血儿，还有把除了母语之外的语言录取进去，这个也要靠家属的协助……”

他拥有这两个国籍的血统，棕色的瞳孔，黄色的皮肤，却说着流利的中文，另一个语种似乎忘的一干二净。爱笑，爱钻牛角尖，爱捣蛋，爱发呆，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也逐渐复杂，但还是存有以前的天真，创造能力很丰富。

那个他之前说过：“我想以后也成为像学校里的科创师！学会很多新代码和编程，去创造一个完整的机器人！让它的行动协调起来！”没有任何人反对，他安心地带着梦想跑去远方，跑得很快很远，没有尽头，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他的行踪……

有人见证过他发下誓言的场景，很欣慰小小年纪有如此大的抱负：“好，既然老师说你这方面有天赋，那你就不要放弃啊！带着梦想前进，活下去才有动力嘛！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都是面对着光行走的人，但总有背对光的话语：“病情还在持续恶化，现在没有找到和他匹配的骨髓，化疗是可以的，但是对他来说很痛苦……如果放弃化疗，恐怕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也会影响到心脏健康。”

总有人满怀希望，盼望着奇迹的到来：“我看他精神抖擞没什么问题啊！都可以下床走动了，吃喝都挺正常的，医生您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除了化疗之外呢？他说他想去科技博物馆，您看可以让他出一天医院吗？他说他想当科创师，这路还长着呢……”哭与笑的结合然后整张脸非常不自然，甚至说是扭曲变形。

背着光的人说道：“您儿子除了肺和心脏器官都正常，如果真的没有奇迹了，他的肾和心脏可以捐献给有需要的人，这样也会有意义的。”

他也喜欢听音乐，走走停停的路途中准备站起来赶路时继续听。这个音乐他很少听，他不喜欢听节奏太单调的，但一切都是被安排的。听着节奏很单调的音乐，很清脆响亮，最后一声延长音划破天际，冲出云霄，他踏上台阶，这是一个大转角，脚步加快了，也许是很期待，小孩子对未知的东西很好奇。

延长音特别刺耳，他却一点都感不到厌烦，反而感到很轻松。台阶下的人双手捂耳朵抱头，发出惨烈的尖叫，混着延长音，下面的人模仿着脱线的木偶人，四肢极不协调地往上爬，无影的结界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结界门的主人只允许他一人进入。台阶上布满荆棘和倒刺，上面还有血迹，他上去时脚掌正正刺入荆棘，表情很平静，夕阳的光照在他脸上很耀眼，倒刺上面还有无数种血液，那是每一个经过转折点台阶的足迹。木偶人挣脱缝在嘴巴上的线，竭尽全力嘶吼着他的名字，却不知结界门永久与世隔绝，听不到他们的控诉。

木偶人的控诉没有声音，可以听到听懂彼此的心声，这不是他们想要的。木偶人们的身后有被控制的头，手指头，手臂，躯干，腿，脚趾头，最少达到每一个细胞都被线条一一控制，线条的杂乱遮住了他们的面孔，分辨不了谁是谁。他们的手中端着无数的钱财，无数的美食，无数的幸福，他们手中呈现的东西越多，跪立在结界门前的木偶人嘶吼地越惨烈越大声，挥舞着双手双脚，摔碎所展示的幸福。

“嘿！”

结界门后的台阶传来他的声音。

跪立在结界门前的木偶人们抬起头，仿佛看到了曙光，疯狂地拍打着门，群魔乱舞起来。

台阶的尽头是他的身影，他转过身来露出自然的微笑，随着夕阳的余晖变得透明，原本鲜艳的颜色变得单一。他也像是被控制似的，双手抬起来，一只脚踏在另一只脚后面，做了一个绅士的谢礼，无影的控制让他的身体撕成碎片，从头部开始裂开，像即将毁灭的玻璃一般脆弱，速度极快地蔓延到脚底，最后“咔——”碎片断裂开了，数不清的碎片随着晚风飘向远方，化作轻盈的魂魄，自由翱翔在天空，不见了身影。

魂魄成形，夕阳变为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木偶人们更加疯狂地嘶吼，拼命地砸着自己的脑袋，撞出血了也毫无知觉。

病床一搬，仪器一撤，白布一盖。他被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质量很好，防水防晒，盒子四周还有鲜艳的白花来做装饰，盒子很重，需要几个人才能抬起来，盒子不能存到家里面，只能把它埋在土壤里面。为了以后找不到，还立了一个用石头做的立碑，上面刻了几行小字和一张黑白照。

人类很大，大到整个世界也装不下他，他的想象甚至超过了整个宇宙和空间。

人类很小，小到一个盒子也装不下，轻轻一捏就粉身碎骨，谁也不认识他。

“报告严长官，这是我上午从新地球人民医院里问来的，因为时间和记忆原因，暂时有几个问题问不出来。”日落时分，钟佳黎回归最高安全技术院，恰好赶上了晚报告会。

仿生人？严长官的目光停留在这三个字眼上，随后调出了对应人物的详细信息：“那你弟有没有说这次穿梭事件含有第四个人？同一时间内的。”

钟佳黎说道：“有，是四个人穿梭，但是您昨晚会议上指出三个穿梭前提，仿生人是不会导致另空间人类造成疾病。我弟跟我说第四个穿梭人员是他弟……就是我有两个弟弟，另一个穿梭到了别的星际圈，具体是第几星际圈他说忘记了。”

屏幕上展示的人像相貌平平，除了嘴角的一颗小黑痣以外没有任何瑕疵，眼角微微上翘，嘴唇很薄，头发很平滑。面相和躯体是看不出来这个娃是仿生人，唯一可取的方法就是进行人工AI进一步识别：“按照这么说，我们就要进行原品对比和现在仿生人AI识别，你先回座位上去……现在我们无法穿梭到旧地球时代，不过我们可以推断，他们制作仿生人和我们的方案是有相似之处的，屏幕上显示的是正在进行人工AI识别，会达到98%的相同率，趁着正在识别，我们来说说旧地球面对的敌人，就是我们现在的第三星际圈到第六星际圈的范围。从开创纪元以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以前混乱不堪的星团，有了不规则的标志，与人类共存的仿生人与我们的同胞们掌握，然而在旧地球，仿生人并没有那么兴起，而且也有与原品一定的区别，有的也过于死板，没有人类那么会合理利用……在场的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合作人积极起来，争先恐后地举起手。

凭借着眼缘看中了一双手臂，衬衫袖子撸得老高了，为了展现出结实的臂膀：“报告严长官，我们通过往日穿梭人员的录音中了解到，旧地球人类在公园2020年与南星际圈人建立地南关系，目前关系良好且不断提高。南星际圈人和旧地球联合，可以增强双方的军事，医疗和交通等方面，南星际圈人曾经与北星际圈有过交易，对北星际圈有大致的了解，但自从北星际圈人察觉到南星际圈人与旧地球结为盟友，破坏掉赠与对方的重要地形图和未来规划，其中最重要的规划图被摧毁，复修难度大大增加。”

负责人也不甘示弱，恢复了往日竞争激烈的提问环节：”报告严长官，我们与卫星基地那边联系过，他们说突如其来的旧机航和武器收拾完毕，并且把一些残骸带回基地进一步研究，结果说明这些东西均来自于北星际圈军事基地研发，推算时间是公园2021年年底新研发出来的，那旧机航和这些武器是通过旧地球何处进入？或者说是在做什么样的事情中进入考核场？提问完毕，谢谢。”

严长官回答道：“有三种可能，昨晚顾上将口中所提问的那个女孩，女孩说的那条小巷子的尽头广场；还有一个，旧地球人类边界区域，但是长年有保卫者守候，防备状态高；第三种可能是常年发生征战或破坏过的区域，但穿梭的可能性很小。嗯……识别人物结果出来了，这两个人面相的不同点，嘴角下面的痣，仿生人的是在嘴角左侧，然而原品是在嘴角右侧，还有眼白部分，原品眼白的角落会有红色血丝，仿生人的眼白角落却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少量化学液体。然后撤下面向模型，右边的是原品的头骨模型，左边是仿生人脑内机械模型，内部的机械模型是按照人类头骨制造，里面的新片都是全新的，仿生人每生存两年都要自动换一次经常使用的内部芯片，以免快速老化。还有一点，仿生人技术原本是北星际圈创造，那时并没有和旧地球有太多矛盾，旧地球犹豫了一段时间才接受这门技术，但北星际圈没有把大量重要内容讲解给旧地球人类，为了就是不让他们超越。”

“所以说，我也算是他们的敌人？”坐在讲座中间的人喃喃道，双腿蜷缩在一起，没有人感受到它们存在，周围的人也没有察觉到他在说话。他是魂魄，全身略显透明，身上穿着白色衬衫，白色裤子下露出一双脚。

仔细端详着替代他的仿生人，为了能更加看的清楚，穿过人群和讲台，站立在屏幕前，双手叉腰，歪着脑袋。欣赏了一下自己帅气的面孔，又满眼嫌弃地看向仿生人：“虽然复制的很像，但没有我之前帅……这玩意儿的创造者真的是北星际圈？现在那边情况那么严重了，还不取消这个仿生人方案？难道是南星际圈与旧地球联合这事情造成的？反正事情太复杂了，不过听说北星际圈打算在一个星期后发起战争，而且还是秘密行动？那可有好戏看了，他们又要忙起来了，那这可不能错过啊！”

直到负责人那边的发言人发表意见后，完全改变了他这个天真的想法：“报告严长官，我们也片面地了解道，按照旧地球年份，今年准备撤销仿生人计划，有人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北星际圈的动机让上万个同胞离去，到北星际圈当奴隶和负责员；还有人的理由是风险过高，仿生人的制作需要原品，如果原品过度销毁，或者放置久后送过去，会影响成品的效果，从而达不到家属的要求，将会进行退钱和举报等后果，从而导致这方面的经济问题逐渐严重。也有部分人类觉得不应该撤销，他们不应该成为面无表情冰冷的样子，仿生人制造出来了，让家属朋友感觉到他从未离去，基本情绪就可以满足。这方面问题竞争力过于激烈，反对的人占旧地球三分之二，各地方主控者都一致选择撤销。”

站在讲座旁的魂魄转过身看向发言的那个人，眼珠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撤销此方案？那么肯定的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是很好吗？按照这样的说法是不是要我出场了？扭转穿梭隧道，让穿梭到开创纪元的人回去这是个好法子，但也会让旧地球的人起很大的疑心。

北星际圈在多年后会进一步分化，一段时间开始重新合并，形成了开创纪元的第三至第六星际圈，小部分地方会与星云混合，飘散在茫茫宇宙里，直到永远消失。

“首领，已经发布通知了，您手下掌握的各个军事人员已经处于高级训练，为7天后的战斗做充分的准备。”北星际圈晚上20:00，繁星缭绕，人山人海，无时无刻的防备让这个世界充满危机，从来没有松懈过的世界，让人类永久适应不过来，自由成了妄想。

上层阶级人员永远只为自己找想，并没有考虑其他因素：“第二天早上，在负责人员起床之前，把他们所有的牢门锁上，不能暴露出一点我们的动机，照常给他们送饭送水，工作任务照常完成。还有消失的三辆机船，调查到是什么原因了吗？”

前来报告情况的北星际圈人说道：“调查到了，近几年来旧地球一直发生穿梭事件，人类可以通过这些地方来穿梭到不同的空间，但这些地方出现在各个角落，目前没有先进的探测仪器能找到，而且还是一次性的，地方随机抽取，我们猜测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南星际圈和北星际圈暂没有人类穿梭，旧地球在一个月前又一次发生穿梭事件，目前并没有下落，也许是旧地球人员还在想如何对抗我们，没有把精力花在这方面。”

高大的首领背对着他，仰望着星空，品尝了一口从旧地球运来的咖啡：“如何对抗我们？他们的技术有我们强吗？实力有我们强吗？行了，你先下去吧，宵禁时间快到了。”

“你是谁？”

仿生人面部系统提醒他露出迷惑的表情，无数的芯片在里面操控，每一秒都在运行。

原品的魂魄站在床边，摁着他的脖子，整张脸凑近他，嘴伸到他耳朵旁：“你永远只是我的替代品罢了……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休想夺走我的一切。”

透明的手盖住他的脸，在那一瞬间魂魄不再是人形，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从仿生人的嘴里进去，直到魂魄的微光消失，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