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哥哥/张元初！”

“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羞愤的喊声和跺脚声。

哦豁！

张元初果断加快步伐，跑到了朱建国家。

朱建国挑着眉毛调笑道：“逃命呢，被家里的小媳妇儿追杀？”

“滚滚滚，少胡说八道，你是想过年去给我送饭吗？”张元初翻了个白眼。

“那不能，太远了。”朱建国一脸认真的道。

说真的，张元初很想抽他。

“闲话少说，别耽误功夫了，要去交公粮的人都齐了吗？”

今天要去太平仓粮站交公粮，顺道把大皮糠拉回来，全程接近10公里，而且是徒步推着板车，或挑着扁担走过去。

快的话三四个小时，慢的话，得看路况如何了。

朱建国走出院子去看了一眼要去交公粮的队伍，稍微数了一下后，说道：“两辆牛车，8辆平车，齐呼了。”

张元初跳上领头的牛车：“出发吧。”

太平仓粮站，位于去公社的岔路上。

中途，能看到许许多多同样或挑，或推拉着毛粮的人在往太平仓赶。

有个开着厢式小三轮的，吸足了眼球。

普通人家有辆人皮平车都算不错的了，不要说这种烧柴油的小三轮。

这年头乡下人家结婚去接媳妇儿都是推着平车去，回程媳妇儿坐平车上，由丈夫推着走。

碰到泥泞的道路，特别是斜坡时，还得改成用拉的，再找人在后面帮忙推。

看到不断延长的队伍，张元初有些怀疑：“下午能回得来？”

朱建国肯定的点点头：“我们都管粮食入库叫‘刮台风’，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真没听说过，里面有什么说法吗？”张元初问道。

“现在粮站是军管，无论下雨还是下雪送去的都能入库，但是...”朱建国左右看看，小声道：“标准放得太宽，会有很多不符合标准的粮油被收进去，来年购买返销粮，就得看运气了。”

意思是交粮的队伍再长，都不会耽搁太多入库的时间，但是到了明年购买返销粮时，可能会买到品质差的粮食。

我擦！

居然还有这样的秘辛。

要不是他当了一回下乡插队的知青，可能一辈子都了解不到。

一路走走停停，累了就在路边歇息，喝点水。

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抵达了太平仓粮站。

朱建国没有推着辆车上前，而是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四四方方的香烟，上面红色的两个大字——迎春。

张元初不禁想起这年代的一句顺口溜：“省中华、地牡丹、一般干部迎春烟，朱大哥你可以啊，都过上干部生活啦。”

朱建国苦笑道：“我哪抽得起啊，大队上的。”

“大队还给底层村干部发烟的吗？”张元初疑惑。

“不是给我发，你看。”朱建国抬手指向粮站进门的位置。

那里围了不少的人，透过缝隙能看到一套办公桌椅摆在那儿，像是进门交公粮和卖征购粮的登记处。

可仔细一看，张元初顿时惊了。

一大摞的香烟。

常见的迎春，冰城生产的葡萄，甚至是八达岭、彩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看来收粮的时候不止是国家粮库有收入，粮站质检员也能赚不少啊。”张元初不由感叹。

“一生当个检质员，不用花钱买香烟，如果当个售货员，兜里不缺零花钱，粮站和供销社可都是人人向往的铁饭碗岗位。”朱建国说道。

那倒是真的，特别是在粮站上班的，是很多人想结识和熟悉的对象。

因为粮站除了收粮和发放粮票外，它还是个神奇的所在。

友情托运！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托运。

粮站有很多拖拉机和小卡车，和人家熟悉了，有时候坐个顺风车，委托捎点东西，甚至是跟开车师傅要瓶汽油或柴油。

而这些，都是不用钱的。

张元初啄了啄牙花子，说道：“你们先交公粮吧，我去收征购粮的仓库走一趟，看看有多少大皮糠。”

收征购粮是粮站每年必须执行的任务，主要分为早稻、晚稻和糯谷。

价格分别是每百斤毛粮，9.8元、11.2元和11.8元。

但是研磨后的大皮糠是一样的，没有那么详细的区分，按照和关向明商定好的，以每百斤3毛钱的价格收购。

“你是做什么的？”

张元初刚逛了一会儿，就被一个40多岁的男子给拦住了，“问你话呢，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乱跑啊。”

“您是？”张元初不答反问。

“我是太平仓粮站的站长，你是跟哪个生产队来的，快回去，这边不能过来。”站长挥手驱赶。

张元初倒是不生气，直接从口袋里摸出关向明签字盖章的批条递了过去：“我是代表发展大队即将开办的养殖农场，来收购大皮糠的。”

孔恒仔细的辨认着手中的批条，随后一脸震惊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就是，张元初？！”

“我是张元初没错，但不确定是不是您认识的张元初。”张元初耸了耸肩。

“嗐，在咱们东北搞蔬菜大棚还成功了，又连着坑了几次关书记的，难不成会有第二个张元初？”孔恒笑呵呵的道。

张元初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选择默认。

总不能，让他详细描述一番如何把堂堂公社机关总当家给坑了的事吧。

他要是拿出来炫耀，保准明天关向明会杀到村里去。

“站长，不知道太平仓现在堆积有多少大皮糠。”张元初忙转回正题。

“你的蔬菜大棚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想起搞养殖场了，倒不如把大皮糠送去大棚里沤成地肥。”孔恒建议道。

张元初摇摇头：“我们村靠近黑土地，田地的情况不差，加上今年秋收又烧了一次苞米杆子，再沤地肥就过了。”

孔恒怔了怔，笑道：“看来你做事是有计划的，并不是盲目自大，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大皮糠在后面呢，跟我来。”

在站长孔恒的带领下，张元初来到了粮站后方一处拆掉半截的平房面前。

而那些大皮糠，就随意的堆放在墙边，既没有垫高，也没有在上面遮盖防雨雪的篷布。

“嗯？”张元初皱起眉头。

皮糠需要保存在密封环境的高处，眼前这些直接扔在室外，仍由风吹雨打。

孔恒无奈解释道：“开拓黑土地时大皮糠可是宝贝啊，那时候都小心的存放在粮仓里，现在用不上就暂时扔这了，等粮食入库完毕，库里还有位置再搬进去。”

张元初想起来的路上，朱建国跟他说过入库的粮食有不达标准的事情。

按照粮站的操作，不出现达不到标准的粮食才有鬼了。

“我都要了，您让人来过称吧，回头我让我们村的人拉走，粮站收粮结束前若是有新的大皮糠也都给我，但是要麻烦站长好好存放。”虽然很便宜，但是张元初不想买一堆垃圾回去。

“行，没问题。”

孔恒笑容满面：“要不后面新出的大皮糠，我们用拖拉机给你运回村子，支付点运送费就行，省得你还要跑过来。”

好家伙，都琢磨出货运物流来了。

张元初能明白孔恒的意思，卖大皮糠收到的钱是不需要走公账的，再整点运送费还能多赚一点。

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啊。

“此次同样帮我安排拖拉机把大皮糠运回村吧，当然，如果掺杂了不能作为饲料使用的大皮糠，我是不会付钱的。”张元初明明脸上带着笑容，却让孔恒毛毛的。

他本来是觉得对方年轻可以占占便宜，现在，似乎得重新想想了。

过称，装车。

目送着张元初带着大皮糠离开，孔恒回头看了眼身后不合格被扔了一地的大皮糠，不禁擦了把额头的汗。

堂堂粮站的站长，在和一个小知青打交道的过程中竟然会感到心惊。

“好生厉害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