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相参录》

第三十七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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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静静地望着山下,看见陈和越来越远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后也遁去了。

浓密的树叶,一片一片,从漆黑的树枝上拔出,突起,汇合,摇摆。忽的,莫愁觉得有点瘆人,明明是夏天却只觉脖颈发凉。

陈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理解了。他的头发总是盘不齐,道袍总是一件素色穿到老。他是精通吃食的懵懂小道,也是锦蓉城义战妖兵的志士,更是秘境之中破题解难,救众人于危难之中的智者。又或者,是一个看破人心,无情无心的怪物。

莫愁看不透,也不愿意去深究,对陈和的在意在这一刻甚至超过了对宋璟的仇恨。她不知道,今日之后,还能否有同行之时。

莎莎~,夜晚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了莫愁的鼻子上,顺着两侧滑过嘴角。雨的声音是宁静的,尝起来像是汗液放在豆浆里搅了搅。

另一边,陈和已经抖了抖身上刚沾的雨水,也懒得换衣服,直接用仅存不多的真元烘了一会,便又贴身了起来。

“都说了你现在的真元是用一点,少一点,你是不信吗?还在这浪费。”宋含章提前煮了碗姜泥汤,给陈和端了上来,专门驱寒用的。现在的陈和在宋含章眼里就是大号的行走的孕妇,一不小心就会出问题。

“用完了便用完吧。反正也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快点用完,好让我重新回忆一把凡人的生活作息。”陈和不以为然,他并不赞同宋含章的说辞。既然不可避免,倒不如早做打算,早早适应了。

宋含章也不好呛他两句,怕给他气出病来。只得转移话题,问道这次的情况。尤其是陶然的结果。

陈和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把真实揭露在陶然面前,陶然又是如何一步步溃败,最后彻底疯掉。

宋含章听完,顿时哑口无言。若非这话是从陈和口中说出来的,他只会认为说话的人有毛病,异想天开地过分了。仅凭一番花言巧语便让一个玄关境的修士发疯自杀而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沉默良久,他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陶然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自杀呢。即使你拆穿了他的谎言,他也不可能发疯成那副样子。因为修士与常人的元神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修士的元神会自动屏蔽掉过于强烈以至于危害自身的情绪。”

陈和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宋含章笑了笑,他呼呼两口,舔完姜汤后,才回答道:“如果,这样东西没有任何情绪呢?甚至于根本不是心识所能容纳之物呢?”

“那当然是会直击元神本身,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仅凭言语就能只达元神的手段呢?”宋含章还是不信,他所学所修还有二十多年来的见闻都告诉他一个事实:心不如言,言不及行。仅凭言语产生的气太过羸弱,即使是咒语之类若不凭借修士自身内炼,也是不可能有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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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作用。影响到魂魄已经是极限了,直击元神,不可想象。

陈和继续道:“答案其实很简单。我说的话就是他的元神所渴求之物,所欠缺之物。这便是实话的力量,只要符合真实的话语才能呼唤出真实的力量。最神奇的咒语就是言语本身。智者一言,可点醒愚人,勤而行之,功夫日进,最终逆旅而行,改变自己的命运。身居高位者一言,可定百姓之祸福,万民之所安。

“所谓实话便是符合天道之言,非由我说,而是上天借我之口言说。天不自生故而长生,天不独言故而能言万物。口含天宪,自然言出法随。只因其所言皆是真实,既是真实,焉有不中之理。

“恩断义绝不是陶然所后悔的,恰恰相反是他所想要的。就像他借用了母亲的身份来掩盖父亲的面容一样。恩断义绝只是另一张面纱罢了。或许这会很痛苦,甚至会绝望。但比起面纱之下的真实,痛苦和绝望也只是很普通的情绪罢了。”陈和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似乎是在刻意考校一番。

宋含章听到这里已然悟到了,陈和所言面纱之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他为何不说完。

面纱之下,就是彻底的虚无。恩断义绝总要有恩有义,若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情义,那么找个恩断义绝的由头或许才能撑下去吧。

陶然所言的那个带他划船,带他骑马的陶宏究竟存不存在,即使存在,又有几分真实。这或许只有天知道了。

“你从一开始就在给他设套,你根本不了解陶家的事对吗?”宋含章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在陈和身上细细地扫过。他感到有些害怕,眼前这人是他认识的那个陈和吗?将人心观察利用到这种地步,即使是对待敌人,真的合乎道义吗?

陈和很自然地回答道:“没错。那副画是我临时刻上去的,照着陶大人和莫愁的相貌混了混。其实想想也该知道,没有本人允许,谁敢给陶大人画像。而且藏书楼所藏之书画起码也是三十多年前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会有陶大人年轻时的画像呢。

“至于故事吗,三成是我听来的,三成是我推测的,剩下全是瞎编的。到底真不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就是他想听到的。

“他的元神不止一次和肉身分离过,根基不稳。平日里那个思念亡母的陶然只是第一层的面纱。他渴望有人看到第二层的面纱,因为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一层面纱的陶然也不可能看到第二层面纱。所以他会疯癫,会自残。这些都是保护自身不受伤害的手段罢了。

“然而追寻第二层的冲动,会一直徘徊在他的元神之上。所以,我一说出来,他就会自动地接受,屏蔽掉理智和识神的运行。这样,他虽然会受伤,但只要缓和一段时日,元神就会更加稳固下来。这也是他的元神目前能自我修复的极限。”

“所以,你选择了先予后取。刚开始一直朝着他内心深处所期望的方向探进,好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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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识神退位,元神暴露出来。在他彻底放松,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宋含章盯着陈和的双眼说道。

“人心者,私也,故危。道心者,公也,故微。陶然所修习的功法,分离身心,自以为可以随意更换身躯,却不知天人不离之道。忘身必危之理。计算人心非我所愿,但对付他却是同声相应。修士修道,百折不回,九死不悔。若困于人心之浅薄,七情造作,身心割裂,焉能长久,焉能登玉京,朝天阙。”陈和也不躲闪,正色道。其辞振振,其言荡荡。

宋含章顿时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人出去一趟就给邪魔附体,入了魔了。需知修士修到一定程度,就会有魔考之劫。或许是平日吃饭睡觉的小事,也有可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旦遇上,外人是无论如何帮不上忙。考过了,元神心性上一个台阶,还有气运上的改善。考不过,废功重来都是家常便饭。

现在看来,陈和并没有因为陶然而发生什么变故。只是自己以前没有发现他的另一面而已。

“永言配命,自求多福。陶然抓了莫愁,惹上你,这是自求招祸啊。今日之结果,在锦蓉城怕是已经注定了。”宋含章不禁感慨道。

“也不能这么说,配命者何?天也。以人配天,方能求福。事物的结果如何,在最终结束之前无人可以真正地下定论。所预测的,只是在定天知人的局势中,出现的最相似的可能。无论是我,莫愁,陶然三人之中,任意一人的身心发生了质的改变,那么今日之结局也将不同了。可惜,人心易变,人却难变。”陈和车轱辘话说了一堆,最后指着宋含章的心口,似乎在暗示他,是不是应该改变些什么。

一道闪电刺过,惊醒了宋含章。他起身坐在床前,看着窗外的雨声从淅淅沥沥变得钟鼓震鸣。陈和的言语还萦绕在耳边,他最后的动作也越加分明了。

那只手指的方向,确实就是自己的心口。看样子,他也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也对,陶然那种人都被他拔得赤条条的,自己这点小事被他发现也很正常。

“师父说的确实没错,他就是那个能助我消除心魔,通过魔考的人。”想到此处,他不禁遥望向东南方,那里是永安观。他的师父亲自监造的一所皇家道观,专门用来给幼年的皇家子弟修习道法所用。顺带把大部分都法事都给包了。

那里也是他的封爵的由来之地。当年永安观建造完毕,皇帝想嘉奖苏澄隐。苏国师二话不说,直接给自己徒弟捞了个侯爵。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场拍板:就用这道观的名字当封号。

就在宋含章闷闷不安时,永安观里,有人很忙。

“行了,今日便先到这里。天色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再不回去,你家夫人怕是要骂我这个丞相剥削徒弟了。”宋璟看着这狼藉的桌面上面堆满了稿纸,甚感欣慰。

不枉他几日来,费尽心力,总算是要收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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