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你也下黄泉了？燕家先祖杀戮太重，断子绝孙倒也正常，别傻看着了，快过来拉你爷爷一把。”迷雾荡开，一个佝偻着身躯的稻草人在沼泽里招手。

稻草人挣扎着想从泥潭里跨上岸，但有无数白骨从泥潭里冒出，他们伸出白骨爪紧紧拽住稻草人将他按回棺材，棺材装着稻草人越陷越深最终埋没在淤泥下没了动静。

……

燕赤霞迷茫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感觉快窒息了。

他连续做了两个奇怪的梦。

第一个梦他游荡在白雾缭绕的沼泽地里。

梦醒了，他仔细回想只记得梦里有人不怀好意的叫他“孙子”，其它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个梦到十分清晰，梦里他生活在一个科技文明十分发达的现代都市，他和大多数草根一样每天过着朝九晚六的机械生活，在那个世界他的名字叫燕尘。

梦里，他坐在沙发上打王者农药游戏，因好不容易拿了个五连绝世正兴奋激动着，突然间他感到胸口隐隐作痛，他再一睁眼便醒了过来。

若第二个梦里的世界为真，那他大概是穿越了。

燕赤霞、聂小倩……这个世界在第二个梦里只是清代作家蒲松龄构想编著的灵异世界——《聊斋志异》。

……

“发糖喽，发糖喽，小家伙们快来听故事啦，今日不谈《三国》、《西游》和《红楼》，给你们讲讲《聊斋》，讲讲老辈人流传下来的灵异故事。”

离燕赤霞“躺尸”不远的街口处，道士打扮的算命先生又在口若悬河的卖弄学问，街上行人不少，但他的生意却无人问津，只有几个小乞丐被他手里的糖果吸引转移了殴打目标跑了过来。

“话说人死之后家属当为其整仪容，换新装，走亲告友送其最后一程。棺中可有其生前喜爱之物陪葬，但勿放五谷杂粮，否则后世人恐鸡犬不灵，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停棺之日，当有亲属守灵敬孝，勿让棺前往生灯火熄灭，勿让鸡猫狗鼠近棺，否则引起尸体异变或者招来邪祟必将大祸临头……”

也许，老道士也就只能靠那几颗糖果吸引路边乞讨的小乞丐靠前，虽然偶尔也会有路过的大人驻足，但只是听了少许便摇了摇头无趣的转身离开，这老道士讲故事比不上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精彩，什么鬼啊神的废话一堆，完全没有大人想听的风花雪月和时务政事。

……

燕赤霞躺在地上缓了一阵直到将第二个梦里燕尘的全部人生记忆消化吸收完，他才双手撑地爬坐起来，他看了看墙角凌乱堆放的破烂石砖，拾起一块搁在衣服下，然后将一旁被踩断的半截木剑捡起来藏在袖中。

他目光在远处因争抢老道丢在地上的糖果而打做一团的小乞儿后脑勺部位来回巡视。

要不要过去给这些杀人凶手后脑勺一板砖呢？

之前，他就是被这些下手不知轻重的小乞儿给活活打晕死过去的。对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乞丐，他身体还本能的下意识的畏惧，即便现在看到这些人他心里也还有点发悚。

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抡起板砖消灭它!

但就在他准备行动时，突然感觉心慌慌的，似乎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直到他放弃报复的念头，那种心悸的感觉才逐渐淡去。

“今日不宜动武。”燕赤霞爬起身准备离开。

“小乞丐等一下，我看你骨骼惊奇仙运昂然乃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你手握木剑必是想学武艺，贫道看你我有缘，这些糖果算是拜师礼如何?”老道士手里抓着一把糖果引诱燕赤霞。

“拜师礼？”少年侧头轻蔑的瞥了老道士一眼。

老道士微笑点头不语，只是从衣兜里抓出更多糖果。

“也不是不可以，先学声狗叫听听，让我看看你的才艺。”

“啊？！”老道士显得有点懵，总觉得有那点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劲又实在想不明白。

“一点也不听话，我不收你这样的孽徒！”少年微笑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

“有点意思，贫道非收你做徒弟不可！”那老道士形如鬼魅，一步竟跨过两米之远，眨眼之间便来到燕赤霞近前。

“装神弄鬼！”正常人不会有这般速度，燕赤霞心里惊骇，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五指一松石砖脱手而出向老道士身上砸去。

这老道士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以前吃了他糖果的小乞丐如今大多缺胳膊少腿没有一个完整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糖果绝对有问题！

老道士略微侧身一让，板砖飞出十多米远方才落地：“好小子，下手可真够恨的啊！罢了罢了，你既然不愿拜我为师，收徒之事便强求不得，那这些糖果就当了却一段恶缘吧！”

老道士未对少年继续出手，他只是将糖果赛进少年衣兜里便转身回到了摊位上。

燕赤霞反应过来挥舞木剑便打却连老道士衣服都没碰到，他故作凶相：“老道士别在招惹我，小爷虽然年幼，但也不会任人欺负。若在敢纠缠我，定刨你家祖坟！”

老道士笑而不语。

少年加快脚步小跑着离开。

那几个争夺地上糖果的小乞丐也结束了争抢，他们只看到老道士将一把糖果塞进燕赤霞衣兜里这幕，彼此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几乎同时向少年的背影追去。

老道士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怪哉怪哉！这燕王之后今日本该命绝的，但却活蹦乱跳的，难不成还有忠于燕家的修道高手在暗中替这小乞丐逆天改命？！”

……

巷子尽头，燕赤霞被三个年纪稍大的乞丐抄近道堵住了去路。

后面传来的脚步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少年权衡了一下，他和前面拦路的三个家伙相比大家虽然都是因为吃不饱饭才饿得瘦骨嶙峋的，半斤对八两，单对单他拼尽全力仰仗手中断木剑兴许能打倒一个。

一挑三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不能力战，只能智走。

“都给你们！”

少年果断的将兜里的糖果抓出晒向三人，然后趁着他们慌忙去捡地上糖果露出的空隙，他咬着牙飞跑着窜了过去。

老道士硬塞给他的糖果他不敢吃，原本他打算留着这些东西研究一下老道士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事后找机会敲诈老道士一翻。但如今只能用来退敌，祸害这些不知死活的狼崽子了。

还好，那三个饿死鬼只顾着捡糖果，没拦他。

“那老道士分明给了他一大把糖果，他身上一定还有！抓住他，扒光他衣服仔细找，别让他跑了！”

燕赤霞听到这句话亡命似的继续往前跑。

直到跑出曲折的小巷，前方的街道突兀变得宽敞起来，他才放慢了脚步。

宽敞的主街道两旁是一座座矮小的酒楼和商铺，常有捕快巡逻，县令大人曾经下令严禁乞丐在主街上乞讨，更不许任何人打架生事，否则一经发现牢底坐穿是轻的，弄不好就被抓去做一辈子徭役生死不由己。

燕赤霞回头看了看，那些小乞丐果然没在追来，全都愤恨的退了回去消失在肮脏曲折的巷子中。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确定身上看不出挨揍过的痕迹后，这才往家里走去。

燕府，门口诺大的两尊石狮子身上长满了野草。

绿油油的苔藓类植物铺盖在台阶上，残破不堪的大门如同颤颤巍巍的老人佝偻着老腰虚掩着，少年没敢用力推门，他侧着身子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奶奶，奶奶我回来了！”

少年把木剑放在屋外，这才大步跑进屋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床上艰难的坐了起来：“是燕儿啊，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快，快过来，我这病好不了了，我快不行了，有些话我要交代给你，否则怕是来不及了。”

老太一边说着，一边痛苦的咳嗽起来。

少年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前：“奶奶你瞎说什么呢，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在第二个梦里，他化身燕尘在大学学的是药学专业，对西药药理和中药性味归经都有所涉猎，大病不敢说，但一些头痛发热的小病还是难不倒他的。

但这些小病放在这个时代往往都是很难治愈的顽疾，一旦染上便是半只脚踩进了阎王殿。

少年初步判断老人的病只是一个很小的风寒感冒，用西药治疗是不可能了，他只有往中草药那方面想。

老人并没有发现孙子的改变，只顾一个劲的说着：

“燕儿啊，虽然我们燕家如今落魄，但你要记得你的出生并不比那些王公贵族差，你乃春秋霸主燕王之后，天生高贵，万不能自暴自弃。只是天要亡我燕家，早些年一场大火带走了你父母。往后的这些年，家里数百亩良田和很多资产也被那些天杀的贪官污吏和镇关西恶霸抢走。”

“你无姐妹兄弟相助，我走之后，你孤苦伶仃的该如何是好？”

“我这些年日夜琢磨我们燕家落败这么快的根源，想来想去大概是那一场法事导致的。”

“那年，你爷爷被歹人害了命，头七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他了，他告诉我说是做法事的道人和僧侣合谋在他棺材里放了五谷杂粮，他说他肚子饿会常回家找吃的。”

“从那夜以后诺大的燕府就开始传出闹鬼，霉运连连，田地里的庄稼收成更是一年比一年低。”

“燕儿啊，道人僧侣不可信，我死后不用做法事，草席裹尸即可。你只要每年清明节的时候来给我上一柱香就心满意足了，奶奶和你的祖辈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老人大概神志不清说着说着又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但老太太一席话让燕赤霞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联想到了今日街口老道卖弄学问说的那些话。

“棺材中放五谷杂粮，后人鸡犬不灵，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