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我在郑县旅馆中一面焦急地等待冲洗的照片，一面躺在床上看将军的回忆录。

那时的天气闷热，窗户是开着的，微风吹进来，吹动窗帘一掀一掀的。

房间里书桌和床单上落下少许灰尘。

窗户外的窗台上几只麻雀好奇地向屋里张望，却不肯飞到屋里来。

我对回忆录中的片段产生了怀疑。当时，李和尚十五岁，郑娃子十六岁，田妮十四岁。三个人只是孩子，想要在饮马河乡招兵买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我相信没有人会信任几个小孩子，并将亲人的命交付他们。

但是在将军回忆录中，写的简单，也清白，他们成功招收了人马。

这让我感到难以置信。于是我就走出了房间。

我裤腿上肥大的裤角一甩一甩的，带起地上的尘埃，那印在走廊白生生墙壁上的阴影，比窗外柳树下的树影还黑，一扇扇窗户从我的眼边掠过，窗户外一排排柳树树枝在风中摇曳，像是浴后少女轻甩的头发般轻柔。

我来到电话机机房时，机房里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我放在桌面上五角钱，拿起电话。老大爷突然伸出手摁在电话上。他抬头看着我。那浑浊而凌厉的眼神，至今都无法让我忘怀。我指了指桌上的五角钱。老大爷松了手。

我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我的朋友说:“喂，那位？”

我说:“王安道。”

我的朋友说:“安道呀！”

我说:“克简，你手上也有一本将军回忆录吧？”

我的朋友说:“有。”

我说:“你看了吗？”

我的朋友说:“我看了一天一宿就看完了。”

我说:“饮马河乡招兵买马的事儿，你怎么看？”

我的朋友说:“是真实的。”

当时我很愕然，我的朋友一口咬定是真实的。后来从我朋友的口中我才知道，饮马河招兵买马的事儿虽有曲折，但是那绝对是真实的。

一九九八年九月，我离开郑县县城，去找我的朋友。

站在他单位门口，我愉悦的心情像是跳脱琴弦的音符般祥和，雀跃。在水泥磊砌的拱形大门上红绸装点，赫然醒目的几个大字:胜利机械厂。拱形大门右边收发室里，一个身穿厂服的安保人员坐在办公桌前。大门内大道两边两排生机勃勃的梧桐树迎风招展。厂房严整而朴素。

厂区播放着歌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悠扬的歌声嘹亮而高亢，使得听者心神振奋。

克简骑着自行车远远地向大门驶来，距离我有二三百米远，就向我招手，做着鬼脸。

我冲着他笑着，挥手。当见面时，我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然后我们推着自行车，漫步在路边上。

我说:“克简，你是怎么知道李将军在饮马河乡招兵买马的事儿，是真实的？”

我的朋友说:“我听爷爷的朋友说过。”

我说:“你爷爷的朋友。”

我的朋友说:“对，我爷爷的朋友说的。”

我说:“他怎么知道的？”

我的朋友说:“我爷爷的朋友在饮马河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