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所下的雨洗不了地上所流淌的鲜血，反而会愈洗愈多，因为它滴在霜寒的剑锋上，化了上面温热的血液，伴着它流在地上，一滴接着一滴。

李扶风最后看了一眼厢房，然后朝前方走去，走进正堂。

此时正堂有些昏暗，一两盏灯并不能带来太多的光亮，庭院有料峭的寒风吹来，这摇曳的火苗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视线微微往右移就能看见桌上趴着两具尸体，是背部中了一剑的秦娘和小玉，他们应该是被突然袭杀，瞬间失去了生命，不然她们的眼睛不会继续睁着。

这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之前李扶风就已经猜到她们已经死了，不然，之前正堂不会这么安静，柳江南同伴的剑不会带有鲜红的血液。

今天上午还在交谈，今天晚上就已经死去，人的生命就如这草坪上的花，只须轻轻一折便可让它消散，真是庭前花谢，物是人非。

李扶风走出庭院，继续朝门外走去，任雨打湿自己的衣襟，从边疆归来，见过太多的嘶吼，见过太多兵戈沉血，他的心情便很快恢复如常。

但，他又停了下来，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仰头看着阴天不断下落的雨滴，因为……他知道他有罪。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它又转身朝正堂走去。

“唰唰”屋檐外，雨仍不厌其烦的下着，李扶风走进正堂，他看见那个丫头蹲在地上，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她穿着一身白裙，孤仃的就像一只在洞口张望雌狐的小白狐。

“你会杀了我吧，”她突然说，“你会杀了我吧。”

李扶风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儿会这么说。

“你为什么会回来，你回来就是为了杀死我吧，如果没有我，那秦娘和玉儿就不会死。”她抬头看向他，眼泪像掉线的珍珠从悲伤的眼睛里划落，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落下一道道泪痕。

“李扶风静静的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我找不到理由，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那丫头起身就去拔李扶风的剑，李扶风立马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看着女孩儿无比倔强的样子，他又道：“你的母亲叫我照顾你，你想让你的母亲死不瞑目？”

女孩儿抽噎着，拔剑的手没有那么用力，李扶风继续道：“世上哪位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好好活着，如果你要死，那也你不要爱你的人恨你，埋怨你。”

“死确实是一种勇气，但活着也是，我想你有，不要让在乎你的人失望。”李扶风握住她的手，使她的手离开他的剑柄。

女孩儿开始呜咽，继而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那模样真是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带雨。

李扶风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不知道怎么说，在边疆只教你面临生死，叫你一人抵百万师，没有人教他怎么安慰人。

看着女孩儿哭累了，李扶风才缓缓的朝她伸出手，说道：“如果你不害怕我这双沾满血的手，我可以带你离开这。”

忽听这句，女孩儿扬起眼帘，睁大眼睛看着他，十几岁的眼睛是干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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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而又纯粹的。李扶风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她意味着什么，但他看见女孩儿没有犹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把手放到他的手上，对他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李扶风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前方：“天行渊，葬剑。”

当天刚吐白的时候，李扶风和那丫头刚出了柳巷镇，他来到了驿站，用自己一半的银钱换了一匹红枣马。

他没有骑马的习惯，走路走多了，也是一种修行，但如今不同，踽踽独行的怪客，也有累赘了，看她细皮嫩肉的，肯定走不了去天行渊的路，只得骑马去，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并没主动问她要不要走路前往天行渊。

那客官也是大气，用一锭白银买了一匹红枣马，那自然是给他挑上好的那一匹，驿站伙计逢迎把马牵到李扶风面前，并笑咪咪的问他要不要上好的西山龙井，这是地方有名的好茶。

李扶风自然是拒绝，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看这怪客的表情便知这多的买卖黄了，仍是打了一下招呼，再去忙别的事情去。

驿站设于官道，来往的小贩，商人还有马客，倒是许多。

天气睛朗，雨也不下，路边的树木和花草都变得赏心悦目，李扶风觉得这是行程的好时候。

他看见那丫头在看飞过的蝴蝶，看那只蝴蝶落在一颗玉兰树上，她说：“我从小就喜欢蝴蝶，你说我有没有一天也会变成一只蝴蝶？”

李扶风说：“人怎么会变成蝴蝶，人就是人。”

”万一，那一天我受到了仙灵的恩泽？”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李扶风，不乏有这样的机遇，李扶风动了动眉头，说道：“仙灵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那算他走运了，他现在听到了。”

“蝴蝶确实活得自在，但我不知道是谁走运。”

李扶风拉缰上马，并朝那丫头伸出手，丫头伸出手借住他的力量，翻身坐到了他的身后。”我还是第一次坐马，”她说，“我们还会有很多次骑马吧，我们现在是要去天行渊？”

“嗯，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我们戓许会风餐露宿。”

“没有关系，我是蝴蝶，我最喜欢喝花里的露水。”

李扶风扭头看了一眼，说道：“又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嗯哼，那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扶风，”李扶风再次侧目看向她，“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季四春，四季如春的春。”

一阵微风吹来，扬起了季四春的青丝，李扶风也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驾！”李扶风扬起缰绳，不紧不慢的朝天行渊赶去。

“天行渊，天行渊，以前我怎么没有听过天行渊的名字？”官道上，季四春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没有听过名字还有很多，李扶风说：“因为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我们不能找到它，只有它才能找我们。”

“那我们不是现在前往天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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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让它知道，我们在找它。”

李扶风每至一条河，都会下马来到河边，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都会坐下来用一根竹竿来钓鱼。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季四春蹲在一边问他：“我们钓钓鱼就能让它找到我们？”

“物我两忘，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是看它什么愿意上钩。”李扶风看着碧青的湖面，看着杨柳在上面轻拂。

见季四春眉头拧在一起，李扶风又说：“你不要多想，天行渊不是一条鲲，它只是像一条鱼那样溯游有灵性。”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你都表现在脸上了。”

李扶风定睛看了她一下，重新把头扭向水面，此时垂钓正是锤钓的好时节，微风拂柳。

季四春露出两个梨涡，浅浅的笑了笑，然后蹲在李扶风身边也不说话了，她想，她喜欢李扶风沉默寡言的样子，是因为这很像真正的侠客风范吧。

钓出来的鱼，李扶风都用草篓装着，到黄昏，他原本想去附近的小镇里面的小馆弄点吃食，但季四春告诉他不用那么做，然后她撸起袖子，从草篓抓出两条鱼递到李扶风面前，叫他把这两条鱼儿没有痛苦的去世，最好悄咪咪的，让它们以为自己睡着了。

听闻季四春这么说，李扶风又定睛看着她，定格好几秒，才从她的手里接过两条鱼，把它们伸到旁边青石砸死才递到她面前。

“我来给你做烤鱼，秦娘告诉教过我怎么做。”季四春接过鱼，然后开始浸在水里用手剥鱼鳞。

她没有借李扶风的剑去剥鱼鳞，甚至提都没有提，因为在那座镇子里，她曾听说书先生说过剑与剑客的命紧密相连，人是孤傲的，剑也是孤傲的。

看着葱玉细嫩的手，看着她那十四的年纪，在水中剥着鱼鳞，李扶风的心里突然涌出奇怪的感觉，问道：“你还会上树摘果子，你还会烤鱼，你不是小家碧玉？“

季四春听了粲然一笑，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蝴蝶。”

“你是蝴蝶，你是与他人不同，”李扶风收回眼神，看向她的眼睛，“别人欣赏碧玉，也欣赏蝴蝶。”

季四季听了笑意更浓，嫩白的鹅蛋脸却也悄悄抹上一层淡淡胭脂色，开始低头鼓弄水中的鱼。

烤鱼看着简单，其实是一门技术活，李扶风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之前做过，但吃过自己做过的一次之后，他下定决定自己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再做烤鱼，他不太对季四春做的烤鱼抱有太多希望，因为这个年纪显小的丫头，都处于什么都要学的时段，她能做什么好吃的烤鱼？但吃她做过的烤鱼后，李扶风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刚刚想的有点过于果断，吃烤鱼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多了一些惭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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