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谦把人又迎回了自己的雅间中。

红微掖着手立在他身后。

沈元策大马金刀坐下去，倒先去问红微：“明仪姐姐在郡主府？”

红微啊了声，点头说是：“姑娘让奴婢陪着二郎出门来逛逛，看有什么短的缺的，随二郎高兴，买些新的回去添置呢。”

沈元策这才哦了一声，视线也重新落回到傅子谦身上去。

其实傅子谦跟他年纪相仿，不相上下，但瞧着不太像同龄人。

不为别的，到底出身摆在那里，底气和自信一眼就能分出高低来。

这不是傅清宁三五日能够强改过来的。

沈元策眯了眯眼，想着刚刚听见的那些混账话。

他还不是从头开始听的，先前还不知道那几个混账东西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

想到这里，沈元策的脸色也难看了些：“你刚刚一直都坐在这边？”

傅子谦抿唇不语。

红微替他着急：“小侯爷……”

“你不用替他说。”沈元策啧了声，“红微，要是明仪姐姐今天坐在这里，她会怎么样？”

红微就不吭声了。

沈元策便摇头：“你现在是傅家二郎，忠勇侯府嫡生的郎君，谁敢轻贱于你？谁又有那个资格轻慢你？

这偌大一个金陵城中，有这个资格的，拢共也没有几个人。

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或是看在霍家面子上，或是看在你姐姐面子上，哪怕不为着你这个人，也不会这样轻贱你和你弟弟。”

他话音稍顿，却是目不转睛盯着傅子谦：“外头那些小人，烂舌、头的脏话，你听见了倒不管，由得他们去说？”

傅子谦面色也沉了下去：“小侯爷的意思我明白，我原不是……我初来乍到，不想惹上任何的麻烦，也不想给阿姐添麻烦。

她说我不管有什么事情，她都能替我撑着，能护着我，可我不想那样。”

“你想不想，倒替她先做了决定。”

沈元策又嗤了声：“算了，横竖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今儿是我正好撞见了，又一向最听不得那些人随口胡说。

再加上明仪姐姐的缘故，所以才出手相帮。

或许对于傅二郎而言，今天都算是我多管闲事，非要上赶着来帮你这个并不需要我帮的忙。”

他一面说着，失笑摇头，就准备要起身的。

红微心里着急，可身份地位摆在这儿，她又不能说什么。

傅子谦也品出了沈元策话中深意，在沈元策起身之前，沉声叫小侯爷：“此事还是要多谢小侯爷的，自然不是小侯爷说的那样。”

他深吸口气：“我的出身，那本就是事实。阿姐一直在引导我，教导我，不要总是妄自菲薄。

但我过去十几年，过的都是那样的生活，如果说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掉，小侯爷觉得，这合理吗？正常吗？

只怕我真的摇身一变，脱胎换骨，你们才觉得可怕吧？”

傅子谦抬眼看去，正好撞进沈元策打量的目光中：“小侯爷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才出手帮我，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更不可能不感激小侯爷。

等我回了家去，将此事回禀阿姐知晓，自然是要备下厚礼，登侯府的门去谢过小侯爷的。

至于小侯爷所说的那些——”

傅子谦把尾音拖长了些，定了定心神：“我会记在心里，也会认真思考这些事情，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会慢慢改掉那些坏毛病。

小侯爷是一片好心，方才的确是我犹豫再三，倒惹小侯爷不快了。”

沈元策生气吗？

这事儿正经说起来，轮不到他生气的。

他单纯是为了傅清宁而已。

可是此刻又听傅子谦这样说话，那样和软的态度，他仔细回想方才的一言一行，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沈元策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脾气或许算不上是顶好的，却也不至于是个仗势欺人，又或者咄咄逼人的主儿。

说到底，是真替傅清宁操心，觉得傅子谦不争气吧。

那些人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他还能忍气吞声，充耳不闻。

这样的性子，过继到忠勇侯府又有什么用？

来日帮衬不了傅清宁分毫。

反而辱没了忠勇侯府的名声。

尽管和他没关系。

沈元策掩唇咳了两声，稍稍别开脸去：“你也不用这样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也说了，我本就是看在你阿姐的份儿上。

况且我与霍家几兄弟私交也不错，无论如何，今天听见了，总不能装作没听见，袖手旁观。

至于你……你原是轮不到我来管教的，要怎么做，也随便你。”

他又执盏吃了两口茶：“但我劝你，明仪姐姐是个骨子里刚毅果敢的人，像极了忠勇侯。

我之前听阿娘跟我说过，侯夫人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性子要比明仪姐姐如今还果敢些。

她待你好，便是对你寄予厚望……”

说了一半他也不说了。

他还是个外人。

说起来也可笑。

他自己心里又告捷自己他只是个外人，别管人家家里的家事，一面又老想着指指点点。

这真是个毛病。

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沈元策摇着头，收了后面的话音：“今儿算咱们正式见过了，我的身份红微肯定也告诉过你，往后自然有机会往来走动的。”

他说着放下手上茶盏，站起身来：“你如今刚来，金陵一切都还不熟悉，逛一逛，尽早家去吧，也免得明仪姐姐担心你。”

傅子谦没再多做挽留，起身送了沈元策出门去，自己倒没有要立时回家的心思。

回了雅间中，再坐回去时，对面还放着沈元策方才吃茶的那只白瓷茶杯。

他呼吸声是略显得有些重的：“红微姐姐，我如今的性子，其实一点也不讨喜。”

红微嘴角动了下。

傅子谦是没看见的，但他自顾自的又说下去：“人人见了我，都想要同我说一说，但人人又都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立场，就好比小侯爷。

他们是为了阿姐忧虑操心着，我这性子确实太叫人发愁了点。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一夜成长，长成让阿姐省心放心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