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生十世》

不负如来(入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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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朱逢春能觉得体内的力量流失的越来越快,偶尔还会瞧不清眼前的事物,大约是大限将至,朱逢春也坦然从容……

只是生平最后一件憾事,是没能助小傻子寻回情魄…

“漂亮先、先生…在做什么…”

她凑了过来才发觉朱逢春抱着书躺在椅上,闭着眼睛睡了去。

“先生?”高翠兰试探道,“睡着了…吗?”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朱逢春的鼻子,又碰了碰他的眼睛,阳光正盛,斜斜照进屋内,将他二人暖暖的团住。

她忽然凑得更进了些,朱逢春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我…阿兰…不是故意的…”高翠兰慌乱道。

“你想做什么?”朱逢春轻笑。

“阿兰…阿兰想…阿兰不想…”

朱逢春并无力气同她闹,只笑了笑,下一刻…

神识忽然抽离,眼前一切化为乌黑。朱逢春猜想自己该是昏死过去了。

人死如灯灭,浮生眼前尽,春华从此不相干……

这是朱逢春脑中出现的最后一句话,他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快忘了,天庭上只叫作嫦娥的地仙……

那时他失手杀了一个凡人很是悔恨,将自己关在宫殿里数百年。是她攀过被他下了禁制的高墙,轻声告诉他,凡人有轮回,若干年后,那个凡人又会活过来,并且活得很好。

她柔声安慰着他,说是几句最简单的话语……但是在门庭森严,冷冰冰的九重天上却已烫人心肺,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嫦娥小仙,半夜爬来本座寝殿是何企图?”

“小仙……小仙没有企图的……小仙只是碰巧路过……”

碰巧路过,她为了钻过他的禁制,浑身都是血,这只是碰巧路过么?

朱逢春昏死前,凝神想了一想,却忆不起那个追着他数百年的姑娘是什么模样?

想来自己也是春华从此算是不相干了罢……

两日后……

“朱先生醒了,请来的大夫个个都不中用,竟查不出先生的病症,这一睡就是两日……唉,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高香兰道。

“多谢高小姐关怀,朱某并无大碍。”

“先生,这几日昏睡是不知道,镇上死了好多人,说是妖怪作乱,说了闹得人心惶惶的…”高香兰皱眉。

“那些怪将活人的心脏生生深深挖出来……真是…”高香兰高声道,“似玉,去瞧瞧院里的大门锁好了吗?”

“不好了……三小姐她……她不知去了哪里……”似玉焦急道。

“你怎么不看好那个傻子?现在天都黑了,外面全是妖怪,这可如何是好?”高香兰皱眉。

“奴婢……奴婢……”

“无妨,我去寻她。”朱逢春道。

“可先生……才刚刚醒来……外头还有很多妖怪……先生!”

什么妖魔他没见过,况且死在那柄梅花枪的妖魔不计其数……况且,妖魔为祸人间,天上那些老顽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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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自己还是神仙吗?昨日我喂你吃了两副心肺,那滋味如何?你难道不想再尝尝?”吴子修嘶吼道。

“你若不吃这些如何等得到你的逢春哥哥?动手,杀了那个女人!”吴子修看着那女子冷笑。

“不…不要…吴子修,你不要逼我。”女子神色痛苦。

眼前相争不下的二人有些面熟,男的瞳仁里泛红,周身杀伐气息之盛,连朱逢春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再看站在他旁边的女子,一身红衣……

朱逢春侧身隐在暗处,凝目又看了那女子一眼……的确十分熟悉……她周身环绕着一圈稀薄的飘渺仙气,不过只怕也是坠入了魔道。

“吴子修……你清醒一些,嫦娥已是罪人,你又何苦糟蹋了自己的前程来救我?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嫦娥低泣。

嫦娥……

是她。

她怎么会仙骨全碎,入了魔道?

“呵,滥杀无辜……当日碎了你仙骨奄奄一息,我问你有何愿望?”吴子修激愤道,“你可知说了什么?!”

“我陪着你八百年,爱了你八百年,可你临化前却同我说……”吴子修难过更咽道,“你……你说,若是能让你再看一眼朱逢春,便是抛弃你的仙魄,挖空你的仙骨,让你死后不入轮回,你都是愿意的……”

“如今我不过是全了你的念想……怎的在你的眼中却成了我的过错呢?”吴子修轻笑道。

再看自己一眼么?

“嫦娥。”

朱逢春从暗处缓缓露出身形,轻声唤了一句。那红衣的姑娘蓦得睁大了眼,嘴微微张开,怔怔的看着他一步一步就来。

“城中有妖怪四处虏人,食人心肺。”朱逢春冷哼“想不到,竟是两位神仙入了魔道在此行凶,当真是了不得。”

“不……逢春哥哥……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果真没死。”吴子修轻笑。

“区区血肉之躯,还是油灯将枯之人,朱逢春,你又有何资格在此指手画脚?”

吴子修说的一个字都没有错,以他现在的情景,吴子修只需动动手指头,朱逢春只怕是会碎成齑粉……

而朱逢春垂着眼,笑着回道。“要打一场试试吗?”

他似乎不曾想过朱逢春竟然是如此自负之人,眼下的情景明明是该他掌握先机,他比朱逢春强了不知千百倍,而朱逢春似笑非笑地问了他一句……要不要打一场试试?

“不要……逢春哥哥,你打不过他的……”

嫦娥拼命地摇着头,更扯住吴子修挡在他的身前……

“左右不过是个死,都是登过仙的人了,为何如此看不开?”朱逢春笑着看嫦娥。

饶是以凡人之躯朱逢春,也凭借着一身招式与吴子修酣战的把个时辰。

“你真以为自己可凭招式拖住我这般久?”吴子修轻笑。

朱逢春捂住胸前的伤口,淡然地望着他,却没有说话。

“是禁魔……”嫦娥恼怒道,“吴子修你……为何要这样!”

“他已是将死之人,你不是想同他在一起么?我将一半的妖力注入他体内,保他性命,你们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吴子修癫狂大笑。

吴子修望着泪眼婆娑扑向朱逢春的嫦娥,唇边扯出一道冷冷的笑意。

“来不及了……”

变作妖怪么……

浑身没有一分力气,骨头里都是尖锐的疼痛,当年被天帝剥去仙骨时也不过如此……这便是……妖变么?

朱逢春合上眼,听到一声黯哑凄凉的惊叫……

“朱逢春!”

“逢春哥哥……”

这个声音,他仿佛在哪里听过……他紧了紧眉头,仿佛是百十万年前。

朱逢春乃天地孕育,始有形态便已被尊为上仙,本是不用下界渡劫,偏他有一回打翻了司命星君的轮回盘,司命星君为了捉弄他,在他的神策录上添了几笔。

朱逢春倒不在乎他耍什么花招左右,不过将来兵挡,水来土掩。

“瞧你那个淡泊冷情的模样,就恨不得在你命格上添一段情劫……”司命星君瞥了朱逢春一眼。

说罢,他果真提笔在神策命录上刷刷写上了几笔。

“方才我来了灵感,给你加了一段三生三世的戏码,明日辰时你便下凡享受去吧。”司命星君心满意足。

朱逢春酌着杯中的玉酿,没有答话,眯眼望着天边一轮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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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

司命星君大约是顶看朱逢春不顺眼,不仅添了他情劫的命格,更是又多加了几条分支,譬如父母双亡,天生残障。

朱逢春口不能言,眼不能视,除却耳朵还算是灵敏这一点,他几乎一无是处,但所幸司命星君还算有些良心,保留了他绝世皮囊,以及为他安排了一户富足人家,下半生倒是能安稳度过。

这一日他让仆从置了一张软榻在庭院里荷花池畔,打算闻闻荷香,听听蛙叫,如此打发一日。

就是他险些睡着之时,忽而觉得脖颈上多了一样硬物,不消问,朱逢春自知晓那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你……你不要动,否则刀剑无眼,我会伤着你的。”那人有些紧张。

听声音就是个姑娘,她有几分慌乱,又要拿刀挟持着他又怕真伤着了他,朱逢春不禁轻轻扬起了笑意。

“你……你为何笑?”

“啊,我忘了,朱家少主人是个哑巴……你听着,等下我问你什么,你用点头摇头来作答,好不好?”

朱逢春嘴畔挂着笑意,却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那姑娘看不明白,怔了片刻才硬着头皮威胁道:“我真的……”她咽了咽口水,“我真的会伤害你的……”

朱逢春却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纸笔,她瞪着眼睛,有怔了片刻才恍然大悟。

“你会写字?你要我将纸笔递给你吗?”

还不算的笨,只是不够聪明,朱逢春接过纸笔,行云如水写下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来?”

“我……”那姑娘踌躇了片刻,“江湖上传言,朱府上有一颗万年雪莲,我想问你借上一瓣……救治……嗯,这个不可告诉你。”

朱逢春又飞快写下第二个疑问:“救治何人?”

“我……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你的。”那姑娘有些紧张。

朱逢春听着她认真的口吻,不禁莞尔,又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朱家并无雪莲,不过是江湖误传罢了……”

“没、没有吗……”那女子大失所望,“那可怎么办?”

“若是你肯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我,我兴许可以帮助姑娘。”

她原本灰白的面上顿时有了精神,探过头仔细看了他片刻,仿佛确认朱逢春是否在诓她,好一会儿才说道。

“说话算话,我们拉勾。”

说罢,她将匕首收了起来,抓起他一只手同她小指勾在一块。

嘴中还念念有词。

“拉勾上吊一百年年不许变……”那女子眨了眨眼,“你若是反悔,就罚你变作小猪,如何?”

朱逢春点头应了下来。

“还要烦请朱公子移步。”

江湖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万年雪莲的确没有,不过朱逢春下届历劫,司命却未封存了他的记忆与法力,上一回就是他顺手救下了一位老者,而那之后关于他,关于朱府的传言便愈发的玄妙了起来。

而朱逢春自己晓得,自己只可使用三次法术,用到第三次时,他的神魂会自动归位,登天而去,这情劫只怕也就失败了,少不得要被司命星君嘲笑一番。

那姑娘带着朱逢春出了朱府,走了好几条街,终是推开了一间破陋的茅屋,飞奔着将床榻上早就没有生气的狸猫紧紧搂在了怀中。

“小花生不要害怕,朱公子她会救你的。”那女子更咽道。

女子擦掉面上的泪珠说道:“还请朱公子施以援手,救救小花生。”

“狸猫?”

“嗯…”那女子忍住泪意“我无父无母,是小花生一起伴着我,冬日里寒气逼人,我没有火炉却有小花生,他会全职一团帮我暖住手脚。”

“夏日里,我也会带它去城外的河边一起嬉水……”那女子抽泣,“有一次我做完散工回家,路上撞见地痞,是小花生同他们撕咬……”

“它那一次受了很重的伤,还瘸了一条腿,身体也是越来越弱……却仍然每天要坐在屋前等我回家……”

“我一直与小花生相依为命……求求你……救救它……”

其实他只要动动手指头,救活一只狸猫,不过是须臾之间。

只是……朱逢春皱起了眉头,不大明白她不畏险阻,拿刀要挟持他,要救的却是一只早已身亡的狸猫?

后来,朱逢春承诺两年之后会救活那只狸猫。

朱逢春一笔一划仔细写着:

“作为交换,这两年内,你要将你知道的故事,或是亲情或是爱情,逐一讲给我听。”

“好,我信公子。”

朱逢春又写道:“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讳。”

“嫦娥”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同九重天上那位奔月仙子一样的名讳。”

朱逢春轻笑,写下:“九重天上并没有奔月仙子。”

“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再不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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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位姑娘因为太思念情郎,就跳了九曲河,死后灵魂也得不到安息,一直徘徊在人间……”

“却是地府监管不利,纵容鬼魂逗留人间。”

她读完他方才写下的字条,挤眉弄眼,只差将拳头挥在了朱逢春的脸上,而朱逢春不慌不忙又递给她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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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换一个故事。”

“朱公子知道何谓真情吗?朱公子难道没有喜欢……喜欢的人吗?”嫦娥气愤道。

“没有。”

她扶了扶额,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开始讲下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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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转眼已至两年之期。

“朱公子……你唤我来,可是要救治小花生?”

“嫦娥,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料朱逢春竟问了这样一句,她烧红了脸又小心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飞快答道。

“没,没有……”

她想了片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恰好朱逢春又递过来一张纸条。

“你觉得宋致远护院如何?我可撮合你二人。”

这一回,她却有些恼火,将纸张柔成团,砸在他的怀中。

“朱先生听过那么多故事,不晓得乱点鸳鸯谱的结果吗?”

朱逢春耐住性子,又写道:“宋志远对你痴心一片,你同我说的那些故事桩桩件件都是求的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对?”

“朱公子也收到两情相悦呢。”嫦娥怒极反笑。

“两情相悦”这四个是她说得极重,仿佛还有些更咽,朱逢春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索性朱逢春也就看不见,只好静静地坐在那等他开口。

过了许久……

“烦请朱公子依照承诺替嫦娥救活小花生。”嫦娥吸了吸鼻子。

朱逢春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了一句:“宋志远为人诚实,武艺高强,你若愿意,晚上的小灯节,就同他一起……”

这一回朱逢春的字还没写完,便被她夺去撕成了碎片。

“朱公子很喜欢做媒吗?那就为我做上一桩媒罢。”嫦娥红着眼眶。

“嫦娥喜欢的那人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喜欢听人说故事……”

朱逢春默默敛了面上神色……嫦娥继续说道。

“姓朱,名逢春!”

朱逢春面上再看不出半分情绪,冷冷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嫦娥大约也自知失了言,擦了脸上的眼泪,匆匆向他告别。

那之后,朱逢春如约用了法术将那只狸猫救活。

再后来……

朱逢春知晓嫦娥属意的男子是他……

但朱逢春……并不打算接纳她……

嫦娥自知狸猫已经救活,她再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朱府,便从管家那里求了一份打扫庭院的职务。

他时不时在他的面前转悠,偶尔会说上一句话,大多的时候却是他抬手就晓得递给他一杯烫热适宜的茶水,他起身便帮它扫开面前的石子……

日复一日,又是一年

朱逢春晓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朱逢春用了最后一次法术,将她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全部封印。

“怎么?我还以为你会在人间多停留一些时日呢。”司命星君轻笑道。

朱逢春为自己酌了一杯玉酿。“本座乏了。”

“我看你是乱了。”

“随你如何想……”

“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司命星君接过朱逢春递过来的酒水。“你在凡间救下的那只狸猫得了一口你的仙气,成了精,它修补了嫦娥的记忆,如今嫦娥姑娘正忙着修仙飞升来同你相会呢。”

朱逢春面上虽平静,路上但心中到底生了几分触动,凡人修仙之路,何其艰辛,她执念如此之深,又怎会得道…

莫约也不过是闹着玩个几年便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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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日月如梭,天上一年,人间百载。

这百年里,朱逢生征战的一回,也去过几次凡间,还同司命星君喝醉了一次,仍然同太白互看生厌,与天帝的关系始终微妙……

而那位凡间叫做嫦娥的姑娘,早已成了他记忆一粒沙粒,偏朱逢春还是个记性不大好的上神,不是司命提及,他委实忘了这一桩。

“今日从地上又飞上来两个神仙……”司命星君轻笑瞅了朱逢春一眼,“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司命星君近来很闲?正好,过几日天帝命本座去平定魔族之乱,不如交由星君待劳如何?”

司命星君忙忙摆摆手“这九重天上,你也只得我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仙友了,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元帅只怕要黯然神伤,寂寞如雪了”

“星君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朱逢春,司命星君二人正说着闲话,却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即近……

须知,在九重天上个个都是雍容华贵的仙人,出行时或是腾云或是飞天,再不济也是一步一步走的端正,倒是很久……很久没有见人跑到这般遑急了。

司命星君笑着看着朱逢春一眼说道。

“还记得本君给元帅写的那一段生生世世的情劫么?想逼着第二世已至……”司命星君揶揄,“时辰不早了,本君也待前去去闭关了”

第二世?

“朱,朱公子……”

朱逢春回过头,恰好对上一双明亮的双眸,朱逢春凝思想了好一刻,才记起眼前这位红衣裳的姑娘的来头。

“你是今日从地上飞来的地仙?”

她本欣喜的面上退了几喜色,讪讪答道。

“是,是呀,我叫嫦娥……奔月仙子嫦娥……”嫦娥小心翼翼问道,“你还记得吗?”

朱逢春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根基不稳,仙台却十分纯净。

“本座记得与不记得,与你又有何干系?”

这一回,她原本勉强残留在脸上的喜色都消散不见了,拧着眉搓着衣角好好半会儿,正想同朱逢春再说些什么,朱逢春却在她前头开了口。

“本座乏了,仙子自便。”

“呃……朱,朱公子……”

朱逢春回过头,懒懒答道。“在这九重天上,我乃司战的天蓬元帅,嫦娥小仙往后见着本座,还望尊称一声元帅。”

“嗯……”嫦娥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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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朱公子……求求你们放我进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朱逢春便听有人在他的殿前大呼小叫。

“让她进来。”朱逢春蹙眉。

又是一阵疾跑,朱逢春微微皱着眉头望着殿下不知礼数的小仙子。

“大胆,嫦娥小仙擅闯元帅殿,扰本座清修,尔可知罪?”朱逢春冷声道。

她怔了片刻,悬在眼眶里的眼泪也忘了落下。

“朱……元帅……是小花生,嫦娥法术低微,请朱先生救救小狸猫。”

经她一说,朱逢春才瞧见他怀中还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狸猫,且这只狸猫身上的气息与朱逢春十分相近。

朱逢春从她手中接过小狸猫,端详了片刻,又问了一句。

“这是里面叫做小花生?”

她用力点了点头。

到了此刻,朱逢春才记了起来……眼前这位红衣姑娘便是百年前他下届”历司命给他添的那一段三生三世的情劫的头一世……

朱逢春抬眼看了看她,她果真成仙了……

“它有幸得过我一口仙气,才得以活了这般年岁,如今不过是寿终正寝,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朱元帅……可不可以再赐小花生一口仙气?”嫦娥眼泪涟涟。

“不论什么代价嫦娥都愿意承受。”她又急急补充道。

朱逢春挑眉望着她眼中的坚定,这个小仙子果然执念太深了。

后来……朱逢春应了她的请求,只有一个要求,她不能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那之后总有一只狸猫,时不时出现在他的寝殿,上蹿下跳,好不快活,弄得他的宫殿鸡飞狗跳……

于是……在那只狸猫又打碎他的一只古董花瓶之后,他终于决定了定神对身边的仙官说道:“你且传个信给奔月仙子,只说本座同意她时不时来元帅府上叨扰。”

之后……果然那只狸猫再不来他的寝殿捣乱们。

又过了一百年……

天地派朱逢春下届解除瘟疫,他本打算独自前去,哪里晓得她竟变做他那柄梅花香枪上的穗子,同他一起下了凡尘。

这一百年,朱逢春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大概是记住了这一位身穿红衣的奔月仙子,她叫嫦娥,她喜欢……缠着他。

哦,她已经不会恭敬叫着他朱公子或是朱元帅了,而是软绵绵唤他一声逢春哥哥……比如现下……

“逢春哥哥一说,瘟神会躲在哪里?瘟神也是神,他为何要下届作乱?好好的在天上也不会如何呀……”

朱逢春并不打算理她,她却无甚自知之明,又黏了过来。

“逢春哥哥,你为何不愿不同我说话呢?”

朱逢春冷冷瞥了她一眼,答道。

“你为何话总这般多?”

她认真想了一瞬,一五一十回答了他的疑问。

“嫦娥其实平日里话不多的,就是见着逢春哥哥时的话才多……”

朱逢春望了一会天,发自身心的叹道。

“本作是得罪了哪方神圣?”

朱逢春不愿同她多说半个字,径直往前走去……

方才那道白影……

想来瘟神还未成型,这么点微末的法术也敢向他施展迷阵,朱逢春正在心中一番腹诽,却瞧见身边的红衣小仙子仿若换了一个人……“呃……逢春哥哥,你……你喜欢不喜欢……嫦娥呀……”嫦娥眸子里全是迷茫。

她说着还向朱逢春扑了过来……

她在朱逢春怀中,又凝视了片刻,可才仰着脸继续说道。

“逢春哥哥,我追着你好几百年了,却一点都看不透你,不晓得你的喜好……是你藏的太好,还是嫦娥太笨了呢……”她扁了扁嘴,“小花仙说你身为上神,生而尊贵,与我们这些从凡间修炼上来的地仙很不一般……可是很不一般,到底是几般?”

“嫦娥……不敢痴心妄想,只是想陪在你跟前……你别老是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我不会……”

朱逢春……忽然不大再想听她说了下去,抬手破去了瘟神不下的这道迷障,而他怀中的嫦娥也迷迷糊糊寻回的神智。

此刻却羞红了脸,瞪大了眼望着他。

“嫦……嫦娥为何会……会在逢春哥哥怀中……”

“本座也想知道你好好说着话,为何要扑到本座怀中来?”朱逢春面无表情。

她脸上的绯色更盛,印象中好像是有怎么一桩是我,且自己还说了些不大好的话……

她飞快离开朱逢春的怀抱,有几分窘迫。

“莫要慌张,方才你不过是中了瘟神的迷障罢了。”

不等她摸透他话中的意思,只见朱逢春右手结印,一束刺眼的金芒直射入天际。

烟雾散去,只见一位少年脸狼狈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

“我乃万物恶念所生的瘟神,杀了我只会换来天下太平,你又何必手下留情?”

“本座并不想手下留情,天帝只命本座下届解除瘟疫,并非屠杀瘟神,再则你失去仙根也做不得了恶了。”

朱逢春从容展开手,手掌上分明卧着方才自他身上所拔掉的仙根。

“你到底是何来,竟可赤手夺人仙根?!”

“他啊,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天蓬元帅,朱逢春是也!”

“姑娘又是何人人”那人望着从朱逢春身后蹦出来的嫦娥,怔了怔。

“我是天蓬元帅的小跟班呀。”嫦娥笑弯了眼。

“不晓得……元帅还是不收跟班?”那人看向朱逢春,有些为难。

不晓得为何朱逢春心绪徒然生了几分不爽快。

“不敢。”朱逢春冷声。

解除了瘟疫,朱逢春也该回天复命,谁料那换作吴子修的瘟神也追了上来。

“我本是应恶念而生的瘟神,如今被天蓬洗涤了仙根,左右也没有去处,还望仙子收留,我也好报仙子之恩德。”

“恩德?不……我对你没有什么恩德,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嫦娥慌忙摆摆手。

“若是仙子不愿收留,只子修休也再无去处了。”吴子修蹙眉。

“这样啊……”嫦娥踌躇的转头望着朱逢春“逢春哥哥,你觉得如何?”

“他不谢本座的不杀之恩,反倒谢起你的的恩德来,本座唯实好奇你到底施展了什么恩德与他?”朱逢春冷声道。

“嫦娥没有啊……”嫦娥有几分委屈道。

再看那吴子修,依然眼巴巴求着嫦娥,朱逢春觉得有几分碍眼,甩了甩衣袖,轻哼一声,便施施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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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怎如此浮躁,这一子又放错地方了,承让承让。”司命星君轻笑道。

朱逢春斜斜看了一眼输了大半的棋盘,没有说话。

“可是我为你写那桩三生三世的姻缘在你心中泛起了涟漪,才让你如此坐立不安,心难自控呢?”

彼时,朱逢春正仔细盯着棋盘,寻一处突破的地方……

挽袖,举棋,落子,唇边轻漾出笑意。

“承让,司命你输了。”

果然方才还在得意的司命脸色变了几变,棋盘上朱逢春的棋子虽少,但牢牢的将它围在里头……

“你方才牺牲了大半的棋子,是诱我上当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司命你平时只顾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兵书谋略通晓的太少了。”朱逢春轻笑。

司命晓得他方才嘲笑过朱逢春,朱逢春定会选择机会反将他一军,只是料不到竟如此之快……他无奈笑了笑。

“看来我写的这段姻缘还是没能打动你……”司命星君思索片刻,“不若,还是替你划掉,让嫦娥同吴子修在一块儿罢了。”

司命星君没有留意到朱逢春的眸光转了转,只顾着提笔去写,朱逢春却握住了他的笔。

“怎么了?”司命星君不解。

怎么了……你也晓得怎么了。朱逢春缓缓松开司命的笔,轻笑了一声,天边一轮冷月映得他脸上也冷冷清清的。

“无事。”

司命星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我瞧你不大对劲,是否练功练岔了?”

朱逢春不过是听见司命说要让嫦娥同吴子修在一起时胸口有些闷罢了。他猜想,一定是放在那些玉酿喝得急了,有些上头。

弹指百年……

朱逢春闭关了百联,而他身为一位记性奇差的上神,倒是在这百年的闭关中,渐渐忘却了许多事……也忘了心里那一点涟漪。

朱逢春出关之后当日,恰逢魔族叛乱,天帝下令他即刻前往魔界镇压。

那一场三千将士同五万魔军的大战,这一生他都不愿回想……

他战绩丰厚,军工赫赫,在九重天上又有极高的威望,担着上身的尊号,无论哪一件在天帝眼中都如芒刺在背。

天帝大约恨不得他死在战场上……

它虽没有遂了天敌的心愿,大胜而归,可他晓得这,一场战役耗损了他太多的元神,只怕……活不成了。

跌入轮回镜前,他仿佛也听到过这样一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呼唤。

“逢春哥哥……”

朱逢春缓缓睁开眼,看着扑在他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姑娘……

凝神响了,那么此时不是司命笔下的第三世?

她见朱逢春睁开了眼,顾不得面上还挂着泪渍,些慌忙将他扶了起来。

“逢春哥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害怕,妖变时是会有些疼痛,嫦娥会想办法……让你……”嫦娥抿了抿嘴,“让你好起来的。”

“好起来?”

“你身上的妖力是被吴子修强行灌入的,嫦娥知道有……有一种办法可以转移”嫦娥声音渐低。

她说的办法是他知晓的,他默默盯看了她片刻,她红着脸垂下头去。

“你是说寻一只女妖心甘情愿与我在子时交丨合,为我吸去周身妖力,可知道那只女妖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嫦娥……”朱逢春叹息。“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他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眼,他竟有一刻不忍看她眼中的悲恸。

“算起来,我们相识也有好几千年了罢。”嫦娥轻声道。“那个时候你每日都要听我说一则故事,我以为你顶多是朱府的大少爷罢了,可不能言,目不能视,却写的一手漂亮的行书……我伴着你两年,你的眉眼烙在了我的心上,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喜欢,我渴望这两年过得慢些,再慢些……”她叹了一口气,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你知道凡人如何修仙吗?”嫦娥努力撑开一个笑容,“小花生说你在九重天上等着我,跌倒了不怕,因为你在等我,失败了不怕,因为你在等我,吐血断胳膊断腿都不怕,因为你在等我,可是……跳了登仙台那一刻我却怕了。”嫦娥说着落下来眼泪。

“你说仙凡有别,别的正是七情六欲,问我为何如此看不透彻……可是我就是为了你而呈现的,我只能看得透彻。”

静谧的林子里,仿佛只剩她隐忍的哭声,朱逢春举头望着天边那半弯白月,心下却一片寂然。

“嫦娥……我乃天地孕育,没有心肠的,并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什么狗屁天地孕育,没有心肠,你若真无心肠,就莫阻我。”吴子修呵道。

不晓得吴子修挟着高翠兰从哪里窜了出来,目光泛红,他说完没有犹豫,抬手直取高翠兰心窝。

朱逢春深知时刻必定不是吴子修的对手,眼下了这些高翠兰的,也只剩这个办法了……

“逢春哥哥……”嫦娥不可置信。

“朱逢春,你个卑鄙小人!”吴子修大惊失色。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竟然会将站在一旁的嫦娥牵入怀中,右手死死扣着她的脖颈之上,仿佛只要一用力就会扯断她的脖子。

“放开……高翠兰”朱逢春冷声道。

眼前黑雾渐重,朱逢春知晓自己撑不了多久,临昏迷前,他在嫦娥耳畔求了一句:“救高翠兰……”

朱逢春感觉怀中的姑娘颤了颤,她是委屈了吗?

吴子修冷笑:“看到了吗?,他对你没有心肠,对别的姑娘可是柔肠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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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逢春抬眼便瞧见他脖子上那道刺目的勒痕,是昨夜他为救高翠兰情急之下……

“昨夜委实情非得已。”

“没有关系的,我知道高姑娘对逢春哥哥而言……十分重要。”嫦娥笑得有几分苦涩。

她低下头,朱逢春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可惜嫦娥没用,没能拦住吴子修,他带着高姑娘逃跑了……”

“与你无干,眼下之急当找到吴子修藏身之处,救出高翠兰。”

嫦娥面色有些苍白,闻言皱了皱眉头,却仍然顺从的点点头。

“逢春哥哥,你身子还未完全适应妖力,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不必。”

说罢朱逢春领头朝山洞外行去。

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见身后那人脚步或快或慢跟着他,偶尔还有几声气喘,他停了下来。

嫦娥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见朱逢春转过头看她,她赶忙回一道灿烂的笑容,只是她那张脸煞白笑的也不如往日漂亮。

“累吗?”

朱逢春不过随意问了一句罢了,嫦娥却仰头看了他片刻,面上那则笑容愈发灿烂了。

“嫦娥不累。”

朱逢春点了点头,复又抬脚往前走去。

从白日寻到午夜,却依旧没有半分消息,兜兜转转,又落了大雨,朱逢春与嫦娥再次回到山洞里。

“逢春哥哥,我同高姑娘一起遇到危险,你会先救谁?”

她靠在洞口听了许久的雨声,终是将扎在心上的疑问缓缓问了出来。

嫦娥咬了咬唇:“嫦娥……只是随意问问,逢春哥哥,可以不回答的。”

“你有法术,尚可自保。”

“嗯……那,那如果我没有法术了呢?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可能先救我呢?”

段位的雨越下越大,朱逢春二人离得稍微有些距离,影子却叠在一起的场合,默默望着那两道依偎的影子,不等他答话,又说道。

“当然要先救高姑娘才好,她肉体凡胎哪里经得起折磨?至于我嘛,一时半会儿还是死不了的。”嫦娥轻笑。

“……”

“这雨下的可真大啊!”

“嗯”朱逢春随口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洞外的倾盆大雨,下一瞬视线却落在嫦娥单薄的脊背上。

三生三世……

倒是害苦了她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嫦娥……”朱逢春轻唤。

靠在石壁上的姑娘没有应他,想必已然睡去。

朱逢春他缓缓走进她的身旁,蹲下身,果然瞧见她紧紧蹙着眉头睡得十分不安,连梦里也俱是艰难么?

朱逢春抬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朱逢春想,若是司命没有写下这三生三世的情节,他兴许就不会被他牵累了,受了这么多本不该由她承受的罪责。

成仙也为想着她,碎去仙骨也为着他,世上怎会有这般痴傻的姑娘呢?

朱逢春轻轻将她抱在怀中。

“嫦娥,若是三日后不见我回来,你便去寻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让她抹去你我二人的几笔缘分,相信他定会许你一个凡胎,惟愿往后富足安乐,不要在这傻般了。”

怀中的人儿挣扎着想要睁开眼,无奈不晓得朱逢春失了什么法术,她却反抗不得半分。

朱逢春安抚着拍着她的背,紧紧抱住她,洞外雨势渐猛。

“我……大约会先救你。”

朱逢春将体内妖力催发到最大,费了些心思才寻到吴子修。

“果真深情意重,不过可惜,我已经将你的心上人剥皮吃掉了”

朱逢春与朱逢春缠斗在一起,不晓得打了几天几夜。

只觉得体内妖力乱窜,浑身骨头缝里都是难忍的疼痛。

其实……朱逢生说不清是因着救高翠兰而要与他这般殊死较量……

还是,在看见他握住嫦娥的手时,心中已然生了怒火……

那份霸道的妖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它正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本性。

他倒在血泊里……

逢春哥哥……

朱逢春模模糊糊睁开眼,只瞧见一位姑娘满目悲伤地望着他,她好像在同他说些什么,他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最后她解开自己衣衫……

她的手是冰凉的,她全身都是冰凉的……

她的唇也是冰凉的……

眼泪却是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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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逢春回了天庭,天帝说他不过下凡历了段情劫,朱逢春糊里糊涂归了仙位,又糊里糊涂受了封赏……

在凡间的那一遭的记忆仿佛被人抹去一般,只剩个模糊的影像。

只是午夜梦回时……总会有一位红衣裳的姑娘入他的梦来,挥之不去。

“你又输了。”

今日朱逢春来寻司命下棋,总共下了四局,朱逢春便输了四局。

见朱逢春若有所思,盯着棋盘却不答话,司命倒是好奇问了一句:“怎么?我们的天蓬元帅也会有心事?这可是九重天上一桩奇事啊!”

朱逢春斜斜看他一眼,“将你的神策命录给本座瞧瞧。”

“那是记录天下命势的册子,怎可随意给旁人看?”司命星君脸色大变。

他棋盘也不再收拾,转身就要走。

朱逢春却抢先了一步,将他拦下,从他怀中夺来那本小册子。

“不可……”司命星君惊慌道。

册子上用朱砂记载:“嫦娥为救天蓬,魂飞魄散,用不如轮回。”

“嫦娥……”

“嗯……”

司命晓得再也瞒不住了。犹豫了片刻说道:“她寻到本君改了命,将你同她的三世情劫抹了去,她以为她同你的缘分拖累了你。”

“她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没有。”

朱逢春紧紧握住神策录……

“逢春哥哥……你看,就算抹去了命录的三世情缘,我的心里依然全是你,睁开眼是你,闭上眼还是你……司命星君说,你若历了数劫,便会再归仙位,只是吴子修封印在你体内的妖力太过蛮横,他也说不准……你的未来会如何?”

“逢春哥哥……”

“嫦娥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这几日,九重天上闹的沸沸扬扬,听闻是玉帝下了一到皇榜,,封赏十分丰厚。

“你要去?”

司命星君挡在了他的前头,“虽说奖赏那一颗乾坤丹委实让人心动,但护送一位凡人和尚向西天取经,不论如何这笔买卖都是不划算的……”

“这乾坤丹你得来也没甚用处,你揭这皇榜做甚?!”

“听说大梵天佛祖发力无边,十分慈悲,本座想去求一个因果。”朱逢春轻笑。

“你想……想去求佛祖复活嫦娥!!”司命星君震惊。

朱逢春不置可否笑了笑,“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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