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道：“大哥，你算是被二哥给带沟里了。您不先问问是个什么差事，为何去杭州，反倒先问几品，何时变得如此势力了？”

关汉卿被说得老脸通红，气得一指高亮，骂道：“你，一边儿去！”

高亮只当没听见，大口的吃菜。

赵孟頫道：“这次是江南浙西道按察副使[a1]，四品，刚好有个机会要我去那边办案，我正可以顺便去查查杨琏真迦。”

关汉卿并不知道他和高亮去了太史院的事情，但他也知道杨琏真迦盗墓的事情，便问道：“怎么要查那个盗墓贼了？”

赵孟頫道：“这个说来话长，其实还是因为马可波罗一事引出来的。”

高亮道：“你身居要职，却只为除一小吏，请求外放，岂非意气用事？”

赵孟頫笑道：“二哥真的太小瞧人了，我岂能如此因小失大？”

高亮道：“难道你是为了除掉杨琏真迦，报挖坟掘墓之仇？”

赵孟頫道：“他掘我宋氏陵寝，我自然对他恨之入骨，但这也不过是私怨。”

高亮道：“哦，看来你是想通过查杨琏真迦，剑指宰相桑哥，打算做个清君侧铮臣。”

赵孟頫道：“想扳倒桑哥不假，可不是为了清君侧，我还巴不得他们多出些奸臣！赵氏的江山若不是因为奸臣当道，何至于有今天？”

关汉卿一听，怎么说了几句，就要扳倒当朝宰相，吓得不轻，问道：“那桑哥也好，杨琏真迦也好，固然不是好人，可你这买卖也太大了，到底图个啥？”

赵孟頫只因确曾反复揣摩过，以致刚才几个问题都没被高亮问倒，此时心中有些得意，便卖关子，故意兜个圈说道：“为的是那蔡氏……”

不想，关汉卿时不时就犯实心眼的毛病，恍然道：“哦，你看上那妇人了，怪不得你会出手相救。那你早说，我就不安排她在我这里了。”

赵孟頫一听，被气得撂了筷子，对关汉卿道：“大哥，我岂是那种见色起意、乘人之危的小人？！况且人家现在还重病在身，随时有性命之忧……”

关汉卿点头道：“哦！对对对，等她病好了再说……”

赵孟頫见他越扯越远，已经被逼得无话可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亮这次本没打算开玩笑，即使看出赵孟頫是在卖关子，也正准备一路问下去，没想到大哥关汉卿如此抢戏，便兴致勃勃在旁边看他翻车。

关汉卿还没转过弯来，继续研究：“你这么帮她，却又不图她的身子……”

赵孟頫见他还朝这个方向想，急得反唇相讥：“大哥，你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好不好？难道都像您当年那样，连嫂夫人的陪嫁丫头都惦记么？[a2]”

关汉卿一听揭了自己老底，老脸涨得通红，对高亮道：“好啊，你连这事情都给我散出去了！”

高亮道：“天地良心，这事情还真不是我说的。”

赵孟頫也道：“这还用他说，嫂夫人都要唱翻《醋葫芦》[a3]，推倒葡萄架[a4]了，京城哪个不知？”

高亮道：“对呀，当年这事情的知名度，比三弟答应给人家画画像的事情还沸沸扬扬。”

“你！住嘴！”赵孟頫一听，高亮这是唯恐天下不乱，伸手一指高亮，然后扭头对关汉卿道：“大哥，要不您先别插嘴，免得有人渔翁得利。”

关汉卿一听，觉得在理，知道他俩加起来也斗不过高亮，便把嘴一捂，点点头。

赵孟頫一看，终于控制住局面，对高亮道：“咱们继续，说，正，事。”

高亮一本正经道：“对嘛，说正事，瞧你们俩这里，扯东扯西的……好吧，你接着说。”

“.…..”赵孟頫刚刚被带偏太多，突然想不起话头，“哎？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关汉卿道：“哦，你刚才说到，你不图她的身子……”

赵孟頫赶紧拦住：“打住！不用提醒！我想起来了！”

高亮摇摇头，叹道：“哎，人家说的是要为民请命……大哥您都想哪儿去了？”

赵孟頫这个气啊，心说：二哥你是太坏了，打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偏看着大哥打岔。

不成想，关汉卿又来打岔：“哦，你是要为她鸣冤……”

赵孟頫语重心长道：“大哥，我说了，我不是为了她，开始我是逗您呢，本来是像卖个关子，结果把我自己给卖了，现在您听明白了么？”

关汉卿道：“没太明白，那你说吧。”

赵孟頫见关汉卿不再打岔，抓紧机会，一口气说道：“我是因为那天看她和她老母流落街头，被无端欺辱，便想，天下遭此不幸的百姓当有多少？而祸根就是桑哥一党横行无忌，除掉他们，不是为了清君侧，而是为了让他们没法再去祸害老百姓，也就是为民请命。”

关汉卿听赵孟頫这一口气飞快说完，知道自己刚才是扯得太远，举杯道：“三弟大量，哥哥一介草民，完全没想到是这个意思，你别放心上，哈哈。”

赵孟頫道：“大哥别介意才是，关键是，咱们这儿总有人挑事儿。”

关汉卿道：“你说的太对了，咱俩早晚被他给埋喽。”

高亮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那你此去杭州，又能有何作为？”

赵孟頫道：“我在江南故交颇多，又都是前朝遗民，找出杨琏真迦掘墓肥私的证据，易如反掌。若再顺藤摸瓜，找到和桑哥的利益往来，能够一网打尽，自然最好，但至少也能让杨琏真迦伏法。”

高亮道：“你若是这个想法，定然是无功而返。”

赵孟頫不解道：“此话怎讲？”

高亮道：“杨琏真迦盗掘前朝陵寝之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拿理宗头颅做酒碗一事，反而在蒙古王公的圈子称为美谈，多少豪酋都想出重金购买。此时忽必烈自然知晓，但却根本置之不理，若是你以此事参他，无需证据，只是必然参而无果”

◇◆◇本章注释◇◆◇

[a1]按察使，全称提刑按察使。是按察副使是按察使的副手。元朝都属于御史台，御史台在各道设按察司（1291年改为肃政廉访司），设按察使及按察副使。

陪嫁丫头，谭正璧《元曲六大家略传》：“关汉卿尝恋一媵婢，欲得之，为所阻，颇悒悒。”

[a3]唱翻醋葫芦，关汉卿心仪婢女被夫人知道后，夫人作曲一首给关汉卿：闻君偷看美人图，不似关王大丈夫。金屋若将阿娇贮，为君唱徹《醋葫芦》。

其中《醋葫芦》原为曲牌名，但元朝用来形容女人吃醋。详见吴梅《顾曲麈zhu谈》。

[a4]吴梅《顾曲麈zhu谈》：“元人以妒忌之妇为‘葡萄倒架’，不知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