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8年4月】【杭州】

按照几个人商议的三步走策略，告示一出，市井一片哗然，但很多人并不完全相信官府能够无限量供应，所以在最初几天，还有人批量订购，生怕错过这仅有的不限量的机会。

但三天以后，有些预定布匹的商人，拿到第一批预定的货以后，黑市上果然风声鹤唳，出货价格直接跌倒官价以下，比窦天章预想的还要惨烈。

因为这些奸商原本就是为了投机，买了这许多布匹并无用处，既然官府能够无限量供应，那他们就只有比官府价格低，才能出手。

好在这时候，当初没抢到货的商家，但现在看到那些比自己有门路抢货的，现在都不得不赔本出货，于是也就低价接盘，自认为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才使得黑市价格，跌到官价的七八成，就止跌了。

与此同时，由于大量的白银流入市场，银价也开始回落。

由于黑市价格直接跌到了官价的九成以下，致使窦天章原本计划的第二步，完全没有必要实施。三人便商议，将第三步行动，略作调整。

于是，就在某一天的早上，大家看到了官府的最新告示，从这一天起，任何人都可以用纸钞购买布匹，而同时，百姓仍然可以用布匹缴纳包银。

此告示一出，黑市价格瞬间跌掉一大半，而且他们现在收回的只能是纸钞，但当初花掉的却是银子。那些觉得自己是抄底的商人也叫苦不迭，原来自己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最高兴的，当属那些要缴纳包银的百姓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可以用不到一半的价格买到布匹，然后按照官府售卖的官价去交包银。

虽说按照规定，四两包银里面，只有其中二两可以用布匹替代，但即使如此，也相当于减轻了一两的负担，再加上银价也有回落，算下来，减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负担。

到了清明这天，赵孟頫先上衙和徐琰碰个头，然后便找了关汉卿，一起到高亮这边。

刚到高亮居住的院落，就见高亮站在院子当中，一抬手，一只燕子腾空飞去。

赵孟頫问道：“二哥又接道飞燕传书了？”

高亮这才回头，见是他们二人，略一点头道：“嗯。”

关汉卿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有坏消息？”

高亮摇头道：“那倒不是，是我师父新收了一名弟子……”

关汉卿道：“那是好消息啊！”

高亮道：“嗯，但是，这次师父让我帮着给起个名字。”

赵孟頫道：“起道号么？”

高亮道：“不是道号，就是名字。”

赵孟頫很不解道：“收的徒弟竟没有名字？”

高亮一笑，说道：“潜真弟子都是在襁褓中被抱来的，经常是还没被起名的。”

关汉卿更是吃惊：“襁褓中就会收为弟子，难道都是孤儿么？”

高亮道：“或许有的是吧，但入门中以后，便和原来家族再无联系。除个别两三个，不知什么原因，七八岁才领来，其它都是襁褓中抱来，所以也都不知各自的身世。”

关汉卿道：“戏班子收徒，也要到了三五岁，看看孩子资质如何，你们倒也奇怪，还不知这孩子天分高低，怎么就能收了呢？难道是看出身的么？”

高亮道：“师父和师叔如何首徒，我们都不知道，但似乎首徒标准极高，我那般师弟，个个都天资卓越，能文能武。若是按照出身选拔，不太可能如此天资整齐。”

关汉卿道：“你师父师叔都是得道高人，我猜他们定有看相识人之法。”

高亮道：“或许如此，不过我修炼这么久，却从来没修过这类的功课。”

赵孟頫道：“估计等你接任了帝师，才会传给你这个法门吧。”

高亮道：“嗯，或许如此……对了，这次收的这个徒弟，刚好姓赵，三弟，既然跟你同宗，不如你给起个名字如何？”

赵孟頫一听，高兴道：“好啊，有机会能给天下第一仙宗的弟子起名，我求之不得。不知贵派有什么讲究没有？另外，是男孩还是女孩？”

高亮道：“是个男孩，就跟起俗家名字一样就行，而且没有辈分规定。”

赵孟頫听后，在院子当中踱了几步，一抬头，看见院中有棵高大的黄连木，计上心来，说道：“就叫赵楷如何？”

关汉卿问：“取什么意义呢？”

赵孟頫道：“取典范、法式的意思，希望他将来能为人表率。”

关汉卿又问：“嗯，这个意思不错，还有其它寓意么？”

赵孟頫一指院子当中的黄连木，笑道：“这黄连木，也称楷jiē木，和我刚才说的楷，是同字不同音。”

关汉卿抬头看看那树，说道：“黄连木树皮可入药，这我知道，但似乎无甚特别之处。”

赵孟頫道：“大哥有所不知，孔夫子墓上最多之树就是这黄连木[a1]。”

关汉卿赞道：“哦，你是说这树有圣人之气！嗯，是个好寓意！”

高亮道：“确实不错，而且这名字也没有其他师弟用过。三弟再给起个字吧。”

赵孟頫道：“早想好了，既然是姓赵名楷，那就字藏锋吧。”

关汉卿笑道：“好啊，你这是当成你儿子来起名了。”

赵孟頫道：“那当然了，既然不知出身，又让我起名，那我就占了这个便宜呗。”

高亮一听，也颇为满意，说道：“这名字甚好，我尽快传书回去。”

关汉卿道：“这是你第几个师弟了？”

高亮道：“这个赵楷，是我这一辈中的第七十四人了。”

关汉卿道：“一门七十四弟子，那是不少啊，比孔圣人还多了。”

赵孟頫又追问道：“那你师叔应该也不少吧？”

高亮摇摇头：“我师父一辈只有他们三师。”

赵孟頫道：“那真是好生奇怪，倘若每一代都门生鼎盛的话，上一代不应该是有三人啊？”

高亮道：“当然不是一直这样，我入师门较早，清楚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是师叔众多，跟现在我这一辈相仿，但是有一天，突然就都不见了，只剩下三师。”

赵孟頫道：“他们去了哪里？”

高亮道：“我那时太小，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们一起出去，然后就没在见到回来，师父师叔也没再跟我们说起过。”

关汉卿道：“是不是因为你们这一辈眼看要长大，饭量也涨了，你们的火房一下子做不出这么多饭食，他们只好还俗，都隐匿民间，自寻生计了。”

高亮无奈笑道：“我倒是真的希望是如此啊……”

赵孟頫道：“嗨，这一起名字，本来要说的正事，差点儿给忘了。”

关汉卿道：“我看你天天都在忙正事呢，还有找我们的正事？”

赵孟頫道：“江南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程大人那边也发信过来，说是可以择日回京，我想，大约就这几日，咱们便可启程。”

关汉卿惋惜道：“哎，这还不足一年，就要回去？我实在舍不得这个地方啊，若说让我长久住在这里，我都愿意。”

赵孟頫道：“那好啊，大哥若是这么喜欢杭州，那就定居于此，也不用住别的地方，家中事务，全听大哥的就是。”

关汉卿手捻胡须道：“让我帮你看家？嗯，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赵孟頫拍掌道：“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我们再来杭州，也就更加方便。”

关汉卿道：“你那厨娘带回去，还是留在杭州啊？”

赵孟頫道：“大哥若是喜欢她做的口味，我留下就是，窖藏的美酒，全都给你留下便是。”

关汉卿笑道：“嗯，估计你只要把你家周姑娘带走，就够了吧。”

赵孟頫听关汉卿这么一说，也想起她来，便问道：“对啊，今天怎么一直没看到她呢？”

关汉卿道：“她一早就出门了，跟我说，她去趟白鹤峰，给解语花上坟烧纸去了。”

◇◆◇本章注释◇◆◇

[a1]【唐】段成式唐《酉陽雜俎·木篇·楷》：“孔子墓上特多楷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