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怀疑，那公孙士江提到的获取弹影神剑真义的方法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方法，这分明就是想要彻底感悟弹影神剑所必须要面对和经历的。

在这方灵印内，要承受的危险比回风绵手大太多了好吗？

看这无边的黑暗，要是一个不小心，岂不是会在心中留下可怕的阴影，终其一生也难以抹去。

周澈唏嘘着。

但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那种虽然未曾实现目标，但已经产生的自豪感：

自信而从容稳定地走在黑色深邃的大地上，身后是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哪怕飞蛾扑火也要去追寻的光明。

然而他道心坚定，毫不留恋，步伐没有一丝停顿，更是从未产生回头的念头。

他如黑夜里的亡灵，寂静和安眠是他的权杖，永暗是他不变的信仰，身后的光亮不断地闪现，然而他只想笑：

多么微弱的光明啊，连我的影子都无法呈现！

你们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诱惑，你们想要诱惑我，想要蛊惑我，从而让我意识到，我所处的是一个比九幽更可怕，比地狱更狰狞的深渊，让人堕落，让人沉沦，让人深陷其中，吞噬着一切。

然而我早已看穿了你们的伎俩，光明不是我的信仰，黑暗才是。

我生来属于黑暗，当我的信仰陨落，被光明吞噬时，我也必然会彻底灭亡。

黑暗本无法与光明共存，倘若黑暗真的注定要没湮灭，到那时，我不会犹豫，我将化身光明，破除一切虚妄，斩向最极致的……

尽管周澈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可真当面对时，他面容上所有的信心还是被残酷地压到了心底。

寂静被无限地放大，剧烈震耳的心跳声响彻不绝，完全掩盖了他轻微的步伐声。

【……不回头，也不能停滞地走向最深的黑暗，看穿一切的虚妄，泯灭所有的彷徨，当“剑”出现的时候，便是彻底掌握弹影神剑之时……】

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出这段话，而这段话也早已被他奉为了神圣的至理，可他心中的恐慌仍是在不可抑制地蔓延，甚至在不断地争夺着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一直向前走就可以了！”

周澈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目之所及，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视觉早已失去了作用，触觉也越来越微弱，每一步落下都是心惊胆战伴随着无边的颤栗，好像双腿都越来越软，不是自己的一般。

张开口，喉咙想要振动振动，找找自己的存在感，可是那以往宏亮的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在此刻竟是无法发出，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这里是没有寒冷的，可是不知何时，汗毛早已倒立，每一处肌肉都在无声地颤抖。

……

天色渐晚，规定的时间渐渐接近尾声。

灵神殿的门口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外门弟子，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显然在殿内收获颇丰。

甚至，他们主动地拉住了同伴，阐述着自己的理解，炫耀着自己的心得，年少意气风发的样貌展露无疑。

不过，当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告知要再等一会儿，等人都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方可离去。

据说是灵神殿的长老以及幻云宗的高层要进行训话。

金黄而柔和的阳光洒下，将灵神殿周围的云雾也染上了颜色，更是洒在角落处那甜美而安静的少女身上，让得后者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层美好而柔和的光晕来。

少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便已成了此地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只见她礼貌地婉拒了数批想要上来搭讪的男子，一双如秋水剪瞳般的眼眸缓缓地扫视着在场的人群，似是在寻找某人。

很快，少女扫了一圈，似乎没有结果，于是她按着相反的顺序又来了一遍。

最终少女收回了视线，面容上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只是偶尔投向灵神殿入口的目光暴露了她不像外表那样平静的心绪。

有人向着少女远远地打着招呼，是少女相熟的人。

少女嘴角的弧度微微地勾起，轻轻地招着手作为回礼。

展颜一笑时，仿佛已胜过了晚霞。

……

“……宗门决定开启血幽秘境试炼，所有的外门弟子如无特殊情况，均需入内……”

“……血幽秘境将会划分为天、地、人三处区域，练气境四层以下者可进入人字区域，练气境七层以下者可进入地字区域，至于练气境七层、八层和九层，需进入血幽秘境的天字区域……”

“……此次秘境的开启，旨在磨炼我幻云宗弟子的战斗经验，更重要的是培养你们的杀伐和血性，所以，此次血幽秘境内，你们的对手将会是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的同级别的‘灵兽’，虽然它们不是真正的灵兽，但一个不小心，你们可能就会永远地留在血幽秘境之内！”

“表现卓越者，成绩优异者，可获得宗门的奖励……”

“……试炼的时间是三个月后，望诸位早做准备！”

……

当皓月凸显在幽色的夜空时，外门弟子们终是开始缓缓散去。

很快，灵神殿前便再度回复到了之前略显冷清的氛围里。

想要继续留下来感悟的，一开始就没有走出来，离开了的，有的是小有收获，心满意足，更多的，是颇为踌躇那恐怖的入场费，决定先消化消化，再做观望。

殿前不多的人影里，少女仍独自静静地矗立着。

明月的照耀下，她的气质呈现出一种有别于之前的韵味，但更显得楚楚动人。

只是她此刻的神情……

“难道白等了？”

少女的神情之上浮现出愤懑，那是一种发现真心错付而产生的真切无比的恼怒之情。

她没想到，自己苦苦地浪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会换来这样的结局。

“不出来，也早点说一声啊！”

似是因为人丁稀少的缘故，少女终于忍不住地褪去了伪装，略显恶狠狠地问候着某个人，甚至还稍带着不怀好意地诅咒了两句。

诅咒其最好在感悟某个技能的时候，也大出血一次。

“再等一会儿，最后再等一会儿！”

少女这样说着。

……

黑色的世界里，周澈如同泥人般久久地矗立在原地。

他的浑身是湿的，不过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

他的四肢如筛糠般打着摆子，似是也早已失去知觉。

黑色已经吞噬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精气神，这个时候，只需要周围出现任何一丝的声音，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澈等了好久，四周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这里仿佛是永恒的黑暗，和永恒的死寂。

周澈没有彻底崩溃，但是黑暗仍然在缓慢地侵蚀着他。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被彻底吞噬，不论是他的血肉，还是他的灵魂。

这个时候，“远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这样的情况下，小小的内心已足以成为他全部的天地，或是战场。

或许，一切只在一念之间！

当所有的阴暗面都被黑色同化，剩下的，便是最纯粹的光明。

是火种。

它可能是温暖，可能是感动，可能是奉献，也可能是植根于心底最深处的信仰！

黑暗中，周澈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和彷徨似都烟消云散般。

他轻轻地向前走了一步，只是一步，他心中的世界便绽放出了无边的光彩。

在最深的黑暗里，向前走了一步，心中便滋生出了灿烂的光明。

正如在最深的低谷里，每向前走一步，都是对自我的救赎，每向前走一步，都可以俯视曾经的自己。

世界虽然还是黑色的，但在周澈的心中，这里已经是光明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