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囚禁在初生的胚胎中，昆兰无法感受到任何的外界干扰。

幽静的海面上荡起一丝涟漪，零星的星光从海里窜了出来，飘向寂静无垠的深空之中。

昆兰本能地想要将这些星光敛入怀中，这些精灵轻快雀跃，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环顾四周，一片死寂。

黑暗如同洪流一般袭来，昆兰感觉自己如同箭矢一般极速穿梭，最终到达那仅剩的光亮处。

随后光芒逐渐放大，周围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

他发现自己仍然被绑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只不过浑身上下都冰冷僵硬，感觉不到疼痛感。

果然审讯就像是一场噩梦。

【晚上好，亲爱的亚哈斯·昆兰先生。】

突兀的问候让昆兰清醒了过来。

他突然想起来在列车上也是这样，自己的意识如同飞蛾扑火，还没触碰到光亮处，就被扯回现实中。

【很高兴最终你选择了我。】

这声音异常的优雅，舒缓，让人为之着迷。仿佛是穿越了时光的帷幕，蕴含着无尽的奥秘。

“你是谁？”

【我就是你。】

充满玩笑的一句话。

“呵，你就是我，那我是谁呢？”昆兰将双手抱于胸前。

“嗯？我不是被绑住了么。”

【自由取决于你的意识，如果按照你大脑中对于这种现象的最好解释，那就是你正在做梦。】

“什么鬼，我只是在列车上打了个盹，醒来被人绑在审讯室里，再后来还遇上【铭刻术士】，这也太混乱了。

莎士比亚都写不出这剧情。”

【接触超凡，接受命运的摆弄，这是你我既定的经历。】

“那么通俗来说，我应该已经被进行所谓的【铭刻】了。

我已经死了吗？”

【本来会的。】

“还有挽回的余地么？谢天谢地。

我还以为在这里人死了就得下地狱。”

【亚哈斯·昆兰先生，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然，也没有地狱。】

昆兰摊开双手，一脸无奈：“说吧，什么代价？我房间的书柜里藏着我毕生的积蓄了。”

“不够的话，我也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可以拿得出手。”

【当前灵魂修复度：118％。】

灵魂修复度？

昆兰回想起那些冗余的代码构筑的无聊面板，只需要键入一些关键符，就能精密运算各种问题。

“你是什么系统么？”

但那声音并不给出回应。

昆兰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围，这似乎是一个思维空间，他已经瞧见了神秘与危险。

【依从债务构成式的规定，我可以向你发起借债。】

昆兰沉默不语，从嗓子中挤出自己的猜疑：

“借贷的物品是灵魂么？”

【按照现有知识对照来说，可以称之为灵魂，也可以当做是生命力。】

“那好吧，假如我借了灵魂，我该如何偿还呢？”

【很简单，还记得你在列车上做的事么？那块怀表不过是一个诱发装置。】

那块怀表？将手伸进内层口袋，昆兰拿出了那块充满迷幻的金属怀表。

此刻的怀表与之前有所不同，整个表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色裂缝，连接着未知深渊。

【无意识的掠夺是不需要有负罪感的，通过吸取他人的灵蕴，用来补全自身的缺陷。

我想应该不需要再向你解释灵蕴的含义。】

“无意识的……掠夺？”

如同惊雷一般，昆兰的额头冒出冷汗。

意思是那起严重事故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是的，你可以理解为，有人将你制作成了一个…‘容器’，存放灵蕴，亦或者说存放灵魂。】

【当然，那些献祭品的死亡并不是由你亲手造成，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昆兰的脸色像是坠入冰窖，从病态涨红逐渐丧失血色。

“为什么要把我做成容器？”

【因为你的灵魂十分强韧，完全能够承受住来自不同灵蕴的信息冲击，这也是你能够在经过铭刻后保持意识的关键。】

听上去好像和自己的意外觉醒有些关联，昆兰咬紧牙齿，有些懊恼。

“该死的，那我该怎么做呢？”

【做出选择，跟随命运的指引，我与你同在。

时间到了，目前的修补程度只有这点短暂的交流时间，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昆兰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迟钝，周遭逐渐在他眼前变得模糊，如同将要熄灭的蜡烛。

梦境快要结束了，即将回归现实。

强撑着精神，昆兰问到：“还有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选择你？”

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光亮逐渐消退，空间愈发狭窄冰冷，昆兰不禁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或许真的是场梦吧。

一种虚无感席卷而来，他就像是一根羽毛，随风飘荡。

随后黑暗的洪流吞没了他，直到整个空间消失不见。

……

淅淅沥沥的阴雨天气往往来的不是时候。

寒意从缝隙处渗透进来，昏睡中昆兰打了一个寒颤。

睁开眼，昆兰感觉到疲惫不堪。

右手边是蒙着白布的旧沙发，深棕色的地板有点发霉，高矮不一的柜子被随意的放置在墙角。

连接着煤气灯的管道和蒸汽供暖并排着，分出许多支线，穿过墙壁上的开口，通往隔壁。

略显寒酸但又温馨的住所。

看来是工作太累了，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昆兰长舒一口气，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家里。

缓缓起身，昆兰注意到手腕处有些异样。

明显的淤青显露出来。

楞神片刻，昆兰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间门口，透过门缝向外观察。

确定家里没有其他人以后，昆兰才稍微放松警惕。

将布满灰尘的窗帘拉开，晨光瞬间渗透进来，驱散了昆兰心中的不安。

蒸汽时代的奇异风景映入眼帘。

昆兰熟练地从柜子中取出风茄草，塞入烟卷中。

这种草药具有的宁神作用被记载在古代巫师的手札中。

在极端冷静下，任何杂念都影响不了思绪的发散。

柜子中还存放着纸和笔，他需要尽快梳理整件事的脉络。

不假思索，昆兰快速写下第一个问题。

“真的是命运催使我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

墨水滴溅在粗糙的莎草纸上，很快就被风干。

昆兰旋转笔杆，又快速将笔迹划掉。

这并不是当前能够理解的问题，重新构思，当前最重要的反而是有关事故的问题。

“第一点，了解我昏睡期间发生的事。

第二点，弄清楚怀表的秘密。

第三点，探索有关超凡的线索。”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把昆兰吓了一跳。

烟草的灰烬抖动中落在衣服上，烫出一个黑色斑点。

“昆兰！你在家吗？”

昆兰迅速起身，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纽顿，目前昆兰在伦尼迪恩关系最亲近的人，名义上的旁亲，同时也是“图书馆”的一名巡查官。

他总是穿着那破旧的黑色外套，戴着帽子，来来回回地穿梭在每一个工位上，确保这些翻译人员不会将机密夹藏在鞋底。

中年发福的肚腩恰好如同外人对他的评价，憨厚老实一样，禁不起夸奖，越发地不受控制。

昆兰曾经吐槽道，纽顿这肚子保不准也得是铂金宫的高官。

如果是往常，昆兰一定会热情地招待纽顿，但是自己的遭遇很明显和对方有很大的关联。

偷偷把上周买的酒瓶放在背后，昆兰应和道：“干嘛，还让人休息不？”

说罢便打开房门和纽顿打招呼。

两人的距离很近，面对面。

“今天身体不舒服，怎么，图书馆派你来慰问一下伤员么？”

纽顿边进屋边温和地说道：“你也不想想，无故旷工三天是什么严重的后果，差点就启动追查程序了！”

带有怒意，纽顿激动地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察觉到昆兰的异样。

“这不是那天临近工作结束，在休息室里我们寒暄了几句，哪能想到身体就垮掉了。

你说是不是你的原因。在列车上我还睡了一觉呢。”

“身体不舒服？你还拿着酒瓶。

看来大城市的美酒还是把年轻一代给腐蚀了。

你想回去工作的话自己去解释吧！”

纽顿望着昆兰，无奈地发表牢骚。

“你说我和你寒暄？我前几天一直负责的是三层的监察，是不是记错了？”

放下酒瓶，昆兰心中疑惑顿生：“三层？也就是你根本没有碰到过我？”

“是呀，角落里的灯塔监视着一切，谁有损害图书馆的动作就会遭受清除。

我可不敢擅离职守。”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振作一点，如果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昆兰目送纽顿走出房门，身体如同漆黑的空壳，化作雕塑。

此刻的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如果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假的，那这个纽顿是真的吗？”

一阵绞痛，从昆兰的胃部开始，顺着食管，向身体的每一处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