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花朝节，我想再尝试抗争一次。

本朝花朝节会有个习俗，花朝节晚上华灯初上，张灯结彩之时适婚男女大多都会出来玩赏过节，有的只是为了游玩，而有的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便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十五岁及笄之时，长公主便替我寻了门亲事——中书侍郎的续弦。

男方四十余岁，比我父亲小不了多少。

这是我人生中唯一感激我父亲的一次，他极力反对，拦下了这门亲事。

我本以为这之后他会对我上心一些，至少应该会替我寻一门像样的婚事，但尔后不了了之。

那一年过得很灰暗，我惴惴不安地等了也期盼了一整年，一直到了我年满十六周岁，长公主再次提起了我的亲事。

我心里知道她会给我安排一门什么样的亲事，但父亲可能是不会太过计较的，只要不是像上次那样的笑话。

我得为自己打算。

思量良久，我将京城中我所知道的所有男子一一列表记下来，其中包括了很多家道中落的子弟。我本意是想从这些人中择取家世清白又不显赫最好跟我家关系网不要沾亲带故的男子，但斟酌几日后，我选中了三皇子——宋祁。

宋祁是个哑巴，生母早死，无疑是个弃子，不争不抢也没有争抢的优势，无权无势的，还是个哑巴，我想我应该是配得上他的吧。

最主要的是，我想若是有了皇室这层关系，长公主总不能随随便便将手伸向我的夫家。

我一直能察觉到长公主对我的恨意，恶毒，冰冷，思思绕绕无时不刻地缠着我。

花朝节那日我起了个大早，此前也早就打听过宋祁的行踪。我与他只有几面之缘，每次见面，他总是孤身一人，与我平常所见的其他身边带着一大堆侍从的皇子们不同，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花朝节那日花灯如昼，长街短巷目之所触皆是一副盛世的光景。

我在鼓楼街头的灯市观察了宋祁半盏茶时间，他一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那张茶桌旁，桌上放着一盏奇形怪状的灯，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是一副如玉的好皮囊。他专注地看着眼前不知是什么形状的花灯，偶尔才会抬起头看又出了什么新花谜。

彼时十里长街灯火辉煌，鼓楼街内更是人声鼎沸。我仍记得音音兴奋地拉着我问我花谜的答案是什么。我抬眼望去，余光扫了宋祁一眼，见他收拾干净了茶桌起身欲走，心里思量着该怎么与他搭话才不会太过贸然。

想着想着不禁愣了神，音音疑惑地唤了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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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花谜：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心里直摇头，历年来的花谜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也不说换一换，一点新意都没有。

见音音一脸期待，我装出一脸思索的样子，许久才说："这说的应该是鸟不宿吧？"

音音想了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嗷！"她拉着我的手摇了摇，兴奋地说，"姑娘，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往宋祁的方向看去，见他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回拉住音音的手，笑道："走吧，今日晚些回去。"

"啊？"音音有些担心，"要是被罚了怎么办？"

"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了。"我想了想，笑道："到时候我先进府里，然后你等一两刻钟再进去，长公主问话你就说是出去采买一时忘了时间，她那样的身份也懒得跟你计较什么。不过估计那时候我已经在跪祠堂了，你记得偷偷给我留点吃的。"

音音皱眉："这不妥吧……"

"唔……音音，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怕打击到你，其实我觉得大概率长公主会直接忽视我们，她才懒得管我们是死是活。"

音音："……"

"哎走了走了，想那么多干嘛，只要在宵禁之前回去不就行了么。"

我拉着她往宋祁的方向走，在人流快将宋祁淹没之前追上了他，借着人流，我趁势就要往他身上撞去。

"呀！"音音一把拉住我，"姑娘你怎么突然跑那么快！人那么多也不注意着点，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办！"

我……大意了。

宋祁没撞着，倒是被音音一把拽回来了。

我抬头，宋祁脚步不停，独留给我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

我哭笑不得，刚想随便找个借口，却看到前面的人群惊慌失措地往两边退开来，一声马嘶嚣张至极。

宋祁也随人群退到两边，我将音音拉到边上，抬头一看，鲜衣怒马的少年笑的放肆，眼中尽是张扬与不可一世，仿佛马下的人不是人，或是连蝼蚁也算不上。

这不可一世的少年正是当今太子——宋辙。

宋辙扫了人群一眼，看到了宋祁，打马上前：

"咦？这不是三皇……三哥。"

他俯视着他，看着他手里奇形怪状的灯笑道："三哥，你这灯好生别致，怎么，是有哪家心仪的姑娘了打算送盏灯聊表心意？"他突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惜了，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样倒霉，竟入了三哥的眼。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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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父亲真的大发慈悲去提了亲，免不了让那姑娘倒霉一辈子，哈哈哈。"

宋祁抬头望他，平静的眸里喜怒不辨，只静静提着灯向他行了个平礼便抬步欲走。宋辙却是不依不饶，骑着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三哥好生无趣，本宫……啊不，我近日正打算出城踏青，三哥可否赏脸？"

宋祁不应，一时之间竟让宋辙有些恼怒，或许是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费劲巴拉的对方却毫发无损，他拔高声音："怎么，难道是三哥的嗓子影响到了脑子，竟听不懂本……我说的话了，连点头都不会了？我就问你是去还是不去！脖子上顶个脑袋是当个装饰品吗！"

宋祁抬头望着宋辙，眼里忽然流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然后就这么往前走了。

宋辙："……"

这一拳果真是打在棉花上的，对方不痛不痒，宋辙反倒有些面红耳赤。

原本看戏的人群一时鸦雀无声，但很快又有人发出一阵阵压抑的笑声。

宋辙狠狠瞪了一眼人群，气急败坏地调转马头打马欲走。

音音抱着我的手臂，面露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小声对我说："三皇子殿下不会说话好可怜。"

想到宋辙那副便秘的表情，我压低声音笑道："不会说话怎么了？总比某些会说话的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好。"

音音露出惊恐的表情更加小声道："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太子殿下！"

"我又没……"指名道姓还没说出来，却感觉有人挡住了我眼前的灯光，一抬头，见宋辙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正饶有兴趣地低头看我。

若我记得不错，宋辙与我同岁，但怎么就比我高那么多呢……

宋辙背着手，弯下身笑盈盈地问："你又没什么？"

音音急忙行礼，我也行礼，面不改色道："又没见识过殿下飒爽的英姿，如今头一次见了难免感觉震撼人心。"

音音看着我眨了眨眼，宋辙则愣了一愣，尔后笑起来，说："虽然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但本……本大爷喜欢听。"

音音："……"

我："……"

宋辙拍了下手掌，又露出十分愉悦的表情，说："江惜年，要不后后天你也跟着出去踏青吧？正好本……啊不，我打算跟其他几个草包皇兄还有那些草包达官子弟们赛一赛马，让你再见识见识今日本殿下的英姿！"

说完还配上一脸鼻孔朝天的表情，眼睛却努力向下看着我。

我和音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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