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枢碚的身体倒在地上，黄旭梁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的脑袋忽然像被风吹散的尘土一般，碎裂消散了。只留下一个无头的身体。颈子的缺口处像是快要烧完的烟头，黑色的鳞状表面有大小不一的红光在明灭，几秒后那些红光也消失了，断口像是彻底熄灭的烟头，只留下灰白色的痕迹。

黄旭梁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体力瞬间消失了大半，他跌坐在地后，开始出汗，眼神也涣散了，精神萎靡得像是一个月没睡觉似的。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异化以来第一次出现脱力的情况，但是也亏了这次脱力，让他对自己的极限有了一定了解。他觉得新二研看上的可能就是自己针对幻觉的这个能力，刚才在生死之间，他就那么把裴枢碚拉进了幻境————一个他定义的幻境。在幻境里他从裴枢碚的记忆中扒拉出来一个他小时候的场景，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是他确定那时候的裴枢碚不会咒印，然后就释放了一个恐怖记忆过去。

至于裴枢碚在幻境中到底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导致脑袋没了，黄旭梁并不清楚。这个自己制造的极小的极短暂的幻境就像一个封闭的没有文档的沙盒————只能盲猜一些似是而非的参数丢进去，最后的结果被丢出来。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事情仍然没有回归到可控的状态。从两具尸体的包里找到不少小玩意，黄旭梁把两个包里的东西归拢到一个包里，再把多余的包压扁折叠也塞了进去。在地上缓了半个小时才能起身，黄旭梁期间喊了仙人掌几次都没有回应。等到可以挣扎着爬起来后，他第一时间就到断墙后找到了仙人掌。

头被打破了，眼角往上有五分之一的零件都消失了。这毕竟是个木头外壳的机器人，柳旭那枪再怎么说也是枪。黄旭梁的力量够大，爪子抓吧抓吧几下就把小机器人给破拆了，从脑袋和肚子里面扒拉出两块电路板，上面各有一块大芯片和若干小芯片，没有一个认识的。

没有仙人掌这个带路党，寻找人类的计划直接夭折。不过没了柳旭和裴枢碚的威胁，黄旭梁加着小心，在两个小时后来到了长途客运站。他确实是打算再走老路，让泥头车狠狠来上一下子回归现实，但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每次回归都是出现在实验室，会不会是实验室跟这个回归方式有了绑定。如果自己一下子出现在加强了戒备的二四二所，和自投罗网没有任何区别。

黄旭梁在空无一人的长途客运站大厅内，找了个还算完好的长椅坐下，再次检查了一下携带的物品，然后紧紧抓着那个包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黄旭梁始终无法准确定义这种过程的长短，但是他听到了泥头车改装后的喇叭声和车轮滚滚的轰隆声，他睁开眼就看到一辆泥头车奔着自己呼啸而来，车上的司机瞪大了眼睛死死按住喇叭，卡死的车轮在地上发出吨吨吨吨的摩擦声，黄旭梁看到司机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在幻境内了，腾的一下和泥头车的车头擦着错过，落在马路边上。这条路上还有不少车辆也因为突然出现的大黑毛猴子或者减速或者刹车，还有反应快的行人掏出了手机。黄旭梁比他们速度还快地跳进了路边的绿化带，等到路人的拍照功能打开时，他已经几个起落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楼宇之外了。

国二的行动速度算是快的，张新怀带着人马赶到后粗略勘察了一下现场。很快有人把几个奇奇怪怪设备上的读数汇总了一下报了上来，张新怀眉头就皱起来了：“这帮杂碎动作够快的，没有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东安已经这么筛了。先收队吧，回去后咱们先自查一下。”

朱羽祺作为这次来东安的副手，抿了抿嘴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她从“长弓”幻境中带出来的伪信标放在二四二所的保管室内还没捂热乎呢，就失窃了。国二第一时间就启动了自查程序，她现在身上的嫌疑分还没清零呢。

张新怀再次说自查，就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内部调查了，而是将情况上报，由国二总部组成专门的调查组下来，把东安整个扫一遍。

这个过程说快不快，说慢也没慢到哪去。当天下午研究所下班的时候，就有三个人被拦在了大门口，然后带上车离开了。

赵釀坐在黑色的景逸后排，心中一片冰凉。别人上了国二的车子可能还会象征性的为自己争辩几句，但是她这种人最清楚，在一些廟器的能力面前，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隐藏的住。周鑫坐在前排，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下闭着嘴一言不发的赵釀。赵釀的嫌疑是早就发现的，只不过一直当做虫子养，如果不是信标失窃的事情太过严重，他们会一直养着她，方便释放一些烟幕弹。她是知道的，如果调查后发现赵釀确实和信标失窃无关，可能还会把她放回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这个小姑娘还会不会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当她的间谍，或许承受不了心理压力潜逃也说不定。

想到这周鑫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的赵釀抿着嘴看着镜子里的周鑫，眼中有泪有绝望有悔恨有解脱。到底有多少种情绪周鑫看不出来，但是她看出来一件事。她一巴掌拍在开车的同事肩上：“草！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