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

沈行舟信步寒江，看着早已再此等候的少年谪仙，微微躬身。

“不过修炼三月，玄门三境终证圆满，三门齐开，奔腾气血内敛入凡，倒是不错。”

少年谪仙手持钓竿，有些慵懒的笑道。

“比起前辈，晚辈还是多有不足。”

看着垂落的钓钩即便是在最为湍急的江潮依旧纹丝不动，所立之地唯有脚心平整如镜，沈行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倨傲。

“活的久了，自然什么都会一点，日积月累，日益精深，自然什么都开始得心应手，成了道祖后，以前最为稀少的时间反而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了。”

少年谪仙看了一眼沈行舟，语气之中泛着空洞。

“我听说，除了禁区罪仙，浮世之中，无论是道祖还是道皇，都无法永生，前辈又是何出此言？”

默默从后头敢来的谢韵岑看着云淡风轻的少年谪仙，不由躬身问道。

“确实是这么说没错，我也挺想有朝一日老死世间，明明可以清晰感受到寿命每时每刻在流逝，偏偏我就是不死，我有什么办法。”

少年谪仙侧眸看着谢韵岑，嘴角的那抹笑容，却是无奈居多。

此刻的众人：“……”

而此刻在江畔烤鱼的一众道祖表示：“你瞅瞅你说的是人话？”

这换谁谁遭得住，想想他们这些道祖天骄，被这家伙从出生起就一直目送到躺棺材板，这家伙愣是不死，还总一副我也不想啊的表情，这换谁谁不郁闷。

反正魁很郁闷，想想自己当年躺在床上时日无多，连自己的斧头提起来都费劲的时候，消失世间不知多少年的谪仙再度出现。

魁依旧记得那时的谪仙手拿着九色彼岸花笑问他要多少寿元的样子。

“大爷的，就离谱。”

魁暗骂一声，连手中的烤鱼都不香了。

“魁前辈，您当年不会也被谪仙前辈亲切问候过了吧？”

李素裳看着脸色有些微妙的魁祖，笑问道。

“除了观星前辈、道始后辈还有早已前往仙界的玲珑前辈，而今在场的道祖，当年差不多都被谪仙前辈这么问候过。”

迷麟淡红色的眼瞳带着些许无奈，毕竟寿元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道祖最大的弊端。

“按谪仙的说法就是寿元还有剩，看我们等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渡给我们一大段寿元，然后看我们努力挣扎生存到最后，差不多就是这样。”

道始看着手上已经煎成焦炭的烤鱼，幽幽说道。

“有时候，我就挺不明白的，诸位前辈当初为什么不跟玲珑前辈前往仙界呢，谪仙前辈不是很明确的告诉前辈们说只要在仙界，以前辈们的境界，转修仙道成就永生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李素裳看着眼前的火堆，手中的烤鱼泛着金黄的油珠看起来好不诱人。

“素裳前辈，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

道始瞥了一眼洞察力明显不够的李素裳，语气多了一些无奈。

“明白什么？”

李素裳有些不解的看着在场道祖看她的诡异眼神。

“真是，亏你混了这么多年道祖，还不如我一位后辈知道的清楚。”

道始扶额，表示今天的李素裳跟个刚成为道祖的新人一般，还需要他这个后辈道祖跟他解释。

“迷麟，你说像素裳后辈这样的后辈道祖也是，两条腿四条腿的仙界真仙不好找，就不会跟道始后辈学习一下拿禁区那些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罪仙开刀，这以后啥都要我们这些前辈解释，前辈们也会头疼的啊。”

魁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李素裳，很是语重的叹息道。

“记得上回闹出笑话还是血祖后辈，真是人无压力轻飘飘，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都在往外冒，唉——素裳后辈在我心中的愚蠢程度再创新低，有望跟血祖后辈持平了。”

迷麟看了一眼李素裳，不乏失望的说道。

“喂，过分了吧，不就是缺少了一些不足为道的常识吗，一个个的，看把你们能耐的，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李素裳赌气的别过脑袋，表示有些生气还有点不服气。

“仙人并非永生，至少我遇到的那些罪仙实现不了永生。”

一个身着暗红血袍的青年男子待在角落里的，却是在李素裳死不服输后道出了仙人的真相。

“后辈，你又知道了？”

李素裳看着往常不曾说话跟个小透明一样的血祖，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知道的，李前辈，与其说是我知道，倒不如说李前辈您不知道反倒让我吃惊，我记得前不久那个李家后辈也来过这里向你讨教一些事情吧，难道他就没向你询问所谓仙人何以永生的话题么？”

血祖抬起眸子，淡淡开口问道。

“额……那时候，谪仙前辈和观星前辈在我那喝花茶，李后辈他正好来了，相关的问题都是问谪仙前辈的，那个时候，貌似李后辈确实有问起过有关仙人的问题，只不过我不太感兴趣，转头就给忘了。”

李素裳倒也直白，而她的直白却是让在场道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说你没留下子嗣，但好歹是自家后辈，你也上点心吧。”

道始看了一眼有些惭愧的李素裳，轻声叹气。

“哎呀有谪仙前辈和观星前辈在，问题不大的。”

李素裳挥了挥手，显然她没把道始的话放在心上。

“就因为只有谪仙和观星在场，我们才担心，谪仙那家伙上心的事情太少，讲话从来没有重点，观星后辈又是个常常因为别人打岔后不讲过程直述结果的人，我估计你那个后辈听完这两个家伙的对话，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魁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仿佛因为这种事情他经历过的无数次一般。

“……听魁前辈这么一说，原本还好好的，突然就有点担心了，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吧。”

李素裳仔细想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随后又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总之素裳后辈你只需要明白，仙人靠自己是无法永生的，但依靠仙道实现长生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当选择成为仙人转修仙道的那一刻开始，本身的大道就会归并到仙道之中，让仙道为之壮大，而仙道也会反馈归并大道的仙人们，禁区之内的那些长生泉眼就是仙道的具象化，也就是让那些罪仙之所以能在浮世长生不死的关键。”

魁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李素裳这个道祖后辈讲解一二，于是开口跟其解释。

“只要一日归附仙道，仙道不灭，自身不死，仙人永生不死，差不多就这么回事。”

道始这么说着，平凡的脸上透露着几分不屑一顾。

“当年那个觊觎观星前辈身子的彼岸仙王也是仗着仙道伴身自认无敌，觉得浮世迟早会归于仙界之下，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对方口气可谓是猖狂的很，说我们道祖不过如此，好像那时的观星前辈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迷麟倚靠树下，抬手仰天，语气显得有些阴沉。

“这个我知道，失踪了不知多少年的谪仙前辈和玲珑前辈还有刚获得不少寿元的魁前辈突然出现在仙路，随后也就有了如今的寒门传说，谪仙提剑，仙王喋血。”

李素裳举起了手，一副好像自己曾经亲临现场一般的表情。

“何止是喋血，若非仙道护着那个彼岸仙王，就那身板，保不准会当场死在谪仙剑下。”

提及过往，魁的眼神泛着盛烈的光彩，而他双手紧握斧柄，仿若当年是他拿着斧头斧劈仙王。

“说到底，谪仙前辈终究是替观星前辈出头了呢，小的时候还为此感动了好久。”

李素裳有些羡慕的说道。

“也就在那之后不久，谪仙去了一趟归墟，从里面捞出了莲心塔并进行改造，于是也就了现在的我们。”

一旁，身着素月袍的长发女子为诸道祖一一倒上茶水。

“但奇怪的是，谪仙并没有成为第一层的主人，反倒是让观星后辈去当这片乐土的主宰，而谪仙也就在建塔之初进行了一次记忆同步后就再未同步过了。”

魁朝着玲珑道祖微微致谢，却是接过茶水自饮自酌起来。

“可为什么，目前为止的谪仙前辈好像对外界并非一无所知耶，谪仙前辈是怎么做到的？”

在场的除了魁和玲珑似是早知此事，其余道祖无不感到意外。

“因为记忆，我的身影曾作为一个路人徘徊在一个你们人生不经意的某个点上，就好像不断的用细绳串珠一样，只要稍加思考就能借此推演出大致的内容，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知道素裳后辈你些许过往的原因，在那个点上，我确实存在过，但只是在那段时间作为一个路人而言。”

不知何时，谪仙已然是出现在了李素裳的背后，笑着解释道。

“那……有点，素裳就有点在意了，谪仙前辈在建造这座塔时是在白头碑前还是之后呢？”

李素裳转过身子，秋水眸眼凝视着谪仙，满是审度的意味。

“当然是立碑前了，后辈。”

谪仙轻轻弹了下李素裳的额头。

“看头发就知道是立碑前，这还用问，是不是傻。”

道始微微撇嘴，语气或多或少带着一丝鄙视的意味。

“话说回来，你剑呢？”

玲珑拿着茶盏给谪仙倒茶，魁瞥见谪仙腰间的那把剑没了，顿时就在意起来了。

“送人了。”

谪仙对着玲珑颔首致谢，至于自己腰间的那把剑，他的回答却是轻描淡写。

“啥！送人了——”

魁表示自己有被震惊到，而一众道祖亦是一时没回过神。

“你还是老样子。”

玲珑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谪仙，微微摇头一笑。

“瞧你说的，我怎么就是老样子了？”

谪仙摇晃着八分满的茶杯，笑问一声。

“做事捉摸不透，这不是你的老样子吗？”

玲珑端着茶盏掩袖轻笑。

“难得见羽化那边少年下山，赠剑一行，何来捉摸不透？”

“顺带一提，我还送了一本经书。”

谪仙拿着茶杯身子微微后倾，却是笑道。

“噢是什么？厉害吗？能给我瞅瞅吗？”

李素裳也不喝茶了，很是急切的对着谪仙三连发问。

“《羽化飞升经》，是我阅览仙道所著，至于厉不厉害，我觉得还可以，虽然本人没修炼过就是了。”

看着李素裳越发贴近的娇躯，谪仙很是淡定的往后挪了几个身位。

身为前辈，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这个女后辈保持距离。

而在一众道祖闲聊之际。

沈行舟与谢韵岑行于寒江，而此刻的沈行舟手握经卷，而他的腰间赫然挂着谪仙的佩剑·三千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