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11月中旬，一年一度的分厂技能大赛如期举行。

比赛场地就在制成分厂维修车间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林立恒四下看看，并没有锣鼓队，抬头在门外那棵杨树上找到一个大喇叭，喜气洋洋的锣鼓声从喇叭里传出来，震得枯黄的杨树叶扑簌簌一阵掉落。

几条长条桌拼接成主席台，工会主席李柏舟居中而坐，原料、制成两个分厂厂长、副厂长分坐两边。

十五名选手穿着整齐划一的工作服，列队而站。

蔡如辉带人拿着粉笔，在地面上画出观众线。

来自各部门的职工代表纷纷沿着边线席地而坐，等待比赛开始。

制成分厂厂长齐子良看选手已经到位，向李柏舟点点头。

李柏舟站起身，朗声说道，“技术是工厂立身之本，每年秋天举办职工技能大赛是我们海鹰厂的传统，所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希望大家能赛出水平，赛出风格”，随即他大手一挥，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这次比赛分为预赛和决赛，预赛是指定项目，决赛是自选项目。

李柏舟对每年的比赛尤为重视，亲自策划比赛题目，今年钦定的赛题叫做“日月同辉”。

具体做法：通过气割从板材上取材，然后拼成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焊接到背景板上，其中太阳要带光芒，月亮要有月牙，不能满月。

拿到题目，十五名选手回到各自作业区域。

林立恒的作业区在最角落，他一边准备工具一边向观众席看去。

耿威、胡奋飞、杨园、管彤都来了，紧挨着管彤的是覃茹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套装，格外显目。

一向对林立恒趋之若鹜的赵姝却没来。

林立恒先拿粉笔，在板材上画出圆形的太阳、六个小三角的光芒和半圆的月亮，接着拿起割枪，接通氧气、乙炔气，拿出打火机点火，割枪头顿时冒出蓝盈盈的火光。

再戴起墨镜，林立恒蹲下来，屏气凝神，伸出割枪，照着粉笔画的轮廓开始切割。

不一会，小太阳割成型，林立恒拿起锤子，轻轻砸开，继续割光芒。

这当口，李柏舟下来巡视，特地走到林立恒的作业区，附身看了看林立恒新割下来的太阳，点点头，“没有明显毛边角，很圆润，不错不错”，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不到半小时，林立恒的素材全部切割好，捡出来铺到背景钢板上，摆弄好位置，换上焊枪，开始焊接，随着焊机呲呲呲的声音，刹那间焊花飞舞。

管彤远远看了会，眼睛受不了，转头问杨园，“林立恒的作品怎么样？”

杨园竭力远眺，含糊回道，“看上去还不错”。

四十五分钟后，比赛时间到，所有选手停止作业，几个工作人员把所有作品全部收缴，交到主席台。

主席台上坐着的既是领导，也是评委，开始分别对参赛作品进行评分。

评分间隙，选手们又站到了一起。

好几个人接连奉承姚启正，“姚师傅，你连续两年冠军了，今年肯定又要连庄了！”

姚启正听了很受用，话音里透着傲娇，“切磋而已，再说现在新人辈出，我也该退位让贤了！”

丁文明插话道，“老姚，除了前年杀出个马其濛，海鹰厂里还真没人能挑战你！”

林立恒好奇问道，“马其濛是谁？”

“以前也是我们维修班的”，丁文明答道，“前年拿了冠军，后来出了点事，手艺废了，现在是矿山分厂的一个点检工”。

姚启正感慨道，“前年大意了，不过小马也是可惜了，多好的苗子啊！”

说完，姚启正连连摇头。

观众圈里的杨园大声嚷道，“林工，加油！”

选手们哄堂大笑，谁不知道林立恒是来垫底的？

中场休息完毕，原料分厂厂长周行大声宣布预赛名次。

十五名选手，按得分从低到高报名字，令很多人惊讶的是，第一个报出来的名字并不是林立恒。

第二个，也不是。

第三个、第四个，同样不是林立恒。

围观群众开始骚动起来，都知道林立恒和蔡如辉的赌局是前十名，那倒数第五的名字格外重要。

周行大声说道：第十一名，丁文明！

哦豁！！！

杨园大叫一声，从地上蹦起来，管彤拉都拉不住。

丁文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他这个师傅先被淘汰。

蔡如辉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维修班的同事们纷纷鼓起掌来。

丁文明格外郁闷，扭头看向林立恒。

林立恒特别平静，一点兴奋劲都没有。

因为名次还没报完。

等周行报到第六名，依然没有林立恒的名字。

现场快要炸了，杨园、耿威和胡奋飞在原地转圈，手舞足蹈。

因为前五名进入决赛圈。

意味着林立恒这个充数的新人即将进入决赛。

有人向蔡如辉祝贺，“老蔡，恭喜你，培养出了第二个马其濛”。

蔡如辉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刺。

第五名：林立恒！

林立恒压线进入决赛。

这时，李柏舟向林立恒投来欣赏的目光。

预赛第一，依然是姚启正。

被淘汰的十名选手纷纷退场，留下的五名选手，制成分厂三人、原料分厂两人。

齐子良下来给选手们鼓劲，特意拍了拍林立恒的肩膀，“小伙子，不错！”

接着对姚启正说道，“姚师傅，小林和小茅给你殿后，这届冠军还得是我们制成分厂的！”

制成分厂另外一个入围决赛的叫茅啸歌。

姚启正信心满满，“齐厂，你放一百个心！”

很快决赛开始，选手们各自选题。

原料分厂两名选手的自选题分别是：春风有信、香薰有衣。

其中春风有信指的是风信子，香薰有衣指的是薰衣草。

姚启正听了之后向齐子良竖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自己的作品难度系数肯定超过这两个。

茅啸歌报题：美人照面，是美人蕉。

众人一阵赞叹，名字起得都好听。

姚启正听到观众的夸赞，自忖道“这算啥”，抢在林立恒前面报出题目：踏雪寻梅！

哇哦！！！

包括评委们在内，所有人忍不住鼓掌叫好，梅花即便是铅笔画出来已经够复杂了，姚启正要先割后焊，难度绝对堪比绣花，冠军不亏为冠军！

林立恒最后报题。

大家还沉浸在姚启正给予的情绪里，却被林立恒的题目给震醒了。

国色天香。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惊得李柏舟差点从主席台上站起来。

观众们瞬间安静下来了。

齐子良没忍住站起来大声提醒，“林立恒，你是不是搞错了，国色天香是牡丹花啊！”

周行嘲笑道，“齐厂长，可能你的人没见过牡丹花，他以为国色天香跟喇叭花差不多呢！”

说完，周行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杨园他们几个人同时面露难色，即便真的牡丹花没见过，书本上也见过牡丹花的画，构图何其复杂，林立恒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