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班到下班，四个字可以感慨林立恒的工作：闲得蛋疼。

看了半天报纸，喝了一壶茶，下午三点一到，章启明夹着报纸走人。

一间大办公室里又剩下林立恒一个人。

到了五点，陈剑飞一身新工装，优哉游哉踱步进来，调侃道，“林工，坐班的感觉咋样？”

林立恒拍了拍桌上的书本，“坐一天，眼睛花，屁股疼，不如在车间里自在”。

“得了便宜还卖乖”，陈剑飞狡黠地笑了，故意压低声音，“听说你昨晚和白莲花钻小树林了？”

“什么白莲花”，林立恒一脸茫然，“我昨晚喝多了，在小树林里撒了泡尿，怎么，树林里有莲花？”

“装蒜”，陈剑飞不死心，追问道，“那个娘们可不是好人，你得手没？”

林立恒反向调侃道，“陈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一片痴心”。

“我呸”，陈剑飞突然唾弃起自己来，“我以前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狗眼，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林立恒绷不住大笑起来，“因爱生恨了不是？”

“不是不是”，陈剑飞嘴上否认，脸却臊红了，“她明明有男朋友，却不明说，你说是不是耍我？”

“得了得了，你也没损失什么”，林立恒不想再跟他纠缠覃茹丹的话题。

“枉费了我的一片真心”，陈剑飞不依不饶，似乎覃茹丹给他的幼小心灵留下了很大阴影。

林立恒迅速转移话题，“你们一组有几个人坐班？”

“算我的话三个”，陈剑飞答道。

“那不坐的人算什么”，林立恒问道。

“算顾问，算现场指导，都行”，陈剑飞的心思还逗留在前面的话题上，又补上一句，“你有没有跟她有过肢体接触？”

林立恒脑袋瓜子嗡嗡的，虎起脸，对着他虔诚又嫉妒的面孔说道，“陈剑飞同志，我向保证，我跟你说的那朵白莲花没有一毛钱关系，更不会有什么接触！”

陈剑飞被林立恒的真诚打动了，又略显失望，“如果你想下手，哥们支持你！”

对于陈剑飞突然转变的态度，林立恒已经意识到可能有诈，不再接他的话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陈剑飞自知无趣，呵呵冷笑一声走了。

晚饭后，林立恒时隔多日再次来到图书室。

覃茹丹一反常态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书，低眉垂眼。

杨园四处张望，问道，“覃茹丹，管彤和赵姝没来吗？”

“嗯，没来”，覃茹丹的嗓音略带嘶哑，一直没抬头。

“奇怪”，杨园心生诧异，“昨晚还好好的，一天都没见到人，怎么晚上也不来？”

林立恒从书架上寻出多日前的那本《工程力学》，从怀里掏出笔和纸，开始画图。

胡奋飞站在他身边，好奇看着，不一会问道，“林工，你画的是不是我们的皮带廊道？”

“聪明”，林立恒画面一张草图，开始对照课本上的公式进行计算。

“画得真像”，胡奋飞把杨园叫过来，“你看，林哥就是一个画家”。

“牛逼”，杨园已经词穷了，“林工是神笔马良吗？”

说着，他把手指点在白纸上方，“我就负责这片区域”。

林立恒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以后你可以负责这一大片”。

杨园大吃一惊，“那不行，你想累死我啊！”

“你现在上班很累吗”，林立恒放下笔，直视杨园。

杨园心虚了，“呃，有半天时间是不得闲的”，意思是还有半天可以放羊。

林立恒放下笔，正色道，“杨园、胡奋飞，你们放心，我有办法扩大你们的点检范围，还会减少你们的工作量”。

杨园和胡奋飞半信半疑，耿威又来凑热闹，“那我呢？”

“发运那块后面会考虑”，林立恒给他吃颗定心丸。

三人各自看书，不再打扰林立恒计算，而覃茹丹始终没抬头。

直到晚上九点，三个舍友走在前面，林立恒最后一个出门，回头看了一下，覃茹丹正眼神恍惚看着自己的背影，一张鹅蛋脸上写满忧愁。

第二晚，杨园也不来了。

因为管彤不来，他压根没心思待在图书室里。

耿威看着林立恒推荐的书，越来越吃力，也已打了退堂鼓，犹豫了好几次终于跟林立恒说了实话，“林哥，你找的课本我实在学不下去……”

林立恒见他一副犯错小学生的模样，心生不忍，暖言宽慰道，“那就不要勉强，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或者不来也行”。

耿威心里更觉愧疚，声音越来越低，“林哥，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我也想努力，但是……”

林立恒用手扶住他的肩头，笑道，“傻瓜，条条大路通罗马，并不是一定要读书才出人头地”。

耿威嗯了一声，“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吧”，说完他把书本放回到书架上，默默走出图书室。

林立恒转头问胡奋飞，“小胡，你呢？如果不想看书的话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胡奋飞左手拿着一本教材，右手拿着一本字典，憨笑道，“林哥，我还行，你不用考虑我”。

一连数日，邢飞翔都没给林立恒安排工作，一问就是“先熟悉环境”。

正好趁着空闲时间，林立恒不停在做现场改造优化设计。

章启明第一次看到林立恒在写写画画，还凑上去瞄了眼，点点头，说了句“不错不错”。

林立恒马上问道，“章老师，哪里不错了？”

“图画得不错，像那么回事”，章启明对设计的评价和杨园如出一辙，似乎对技术层面的东西毫无兴趣。

转眼到了周末，技术室召开部门会议，每个组带班副科长和一名组员参加，邢飞翔和林立恒代表六组参会。

科长秦佩主持会议，各组汇报近期工作。

林立恒一听，好家伙，成功解决矿山新电机问题变成了陈剑飞的业绩，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剑飞作为一组代表，正坐在对面，面对林立恒质疑的目光，他露出了一本正经的微笑。

无耻！

林立恒还了他一个风轻云淡的微笑。

接下来一个议题，厂部在下周召开厂长办公会，大家有没有上会的提案？

从一组到六组，六个副科长都是摇头。

秦佩特意问了一下林立恒，“小林，你从一线到我们技术室，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林立恒看着他鼓励的目光，脑子一热，“秦科长，我真有一个技改方案，不知道合不合适提？”

秦佩一愣，没想到林立恒如此“勇敢”，随后饶有兴趣地说道，“合适，方案成熟的话我给你带到厂部会上去”。

这时邢飞翔胖乎乎的脸庞开始抽抽，显然对林立恒的越级汇报颇为不满。

而陈剑飞露出兴奋的神态，一场好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