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龙须糖

真正于“天地一笼统”的山道中，涉险上山的两位帮佣，给观中带来了，师父孟夏时就言明急需的，腊肉、风鸡、咸鸭。

更有一只剥洗好的山羊。道观毕竟供奉着神灵，不宜见血光。

不止柴娃，师徒四人都，眼神晶亮，嘴角含津，颇为感动。

一个精致的木匣，引起了孟弢的注意。里面铺着一层又一层的，糖瓜、栗子、杏仁和细密的熟胡麻。

这份精致，不像总是半扇猪肉，吩咐帮佣往山上扛的父亲大人呀？

果然，帮佣嬉笑着禀告，言，此木匣是眉山苏夫人托人送来。

孟弢默默点头，默默接到手上，然后默默递予柴娃。

顿时，柴娃感动得嘴角如瀑。

敲了一下他的头，孟弢吩咐，要与虎娃共享。

柴娃，不答。

无有星月的雪夜，天空是黑的，道观是黑的，偏偏广壤起伏的山川与大地是白的。借着艰难透过云层的星月之光，把世界调配成一种灰黑之色。

簌簌的雪团落下，无风，是师父最爱的高卧入眠之音。

他的呼吸或者呼噜，也是孟弢最适应的入梦声。

静谧安详，气息流转，神游八荒。

“哐……呜……呜……，哐……呜……呜……”

师徒俩同时坐起，面向门外。

对于师父此时能惊醒，孟弢既觉得意外，也认为在情理之中。

最适意的时候，有些人会出乎意外的警醒。

“哐……呜……呜……呜……呜……”

孟弢批衣开门，还未细看，就见一个嘴含血污的身影扑入怀中。

孟弢还在僵立中，听到了师父的一个哈欠，于是心神缓和。

师父施施然起身，施施然点亮油灯，施施然走近，蹲下，与孟弢一起查看，满嘴血污的柴娃。

“哈……哈……哈……夜里偷吃糖瓜，黏下乳牙了呀，哈……哈……哈……

“明日可是有鲜羊、腊肉、风鸡、咸鸭的呀，哈……哈……哈……

“柴娃，你只能喝白粥了，哈……哈……哈……”

瘦小的童子，用力拽紧了师兄的衣衫，悲痛万分。

好不容易，拍着蜷缩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柴娃，哄他入睡。孟弢对师父生起了一丝怨意。

打量对面床铺，却不见师父身影。轻手轻脚，走出卧房，沿着灯光看到了厨房中的师父。

“弢娃，你来了。哈……哈……哈……

“师父，今晚教你，何为化腐朽为神奇的，糖果之道。哈……哈……哈……

“为师磨磨，你来熬糖。记住，小火熬糖，木勺一直搅拌，当微微色变，提起木勺，有糖丝与锅中粘黏，就到火候了。

“栗子、杏仁、胡麻，一起磨了。加入细面粉，不，还是豆粉比较香，豆粉吧。也是小火炒干，拌匀。

“来弢娃，糖瓜熬好，放案上晾凉。为师已经清理过，还洒了胡麻油。

“好，现在就是见真功夫的时候了。你来给为师手上涂点胡麻油。”

看着摆满案板，一团一团，大小不一的“龙须糖”，孟弢与师父都长长舒了口气。

挑了一些大小一致的，放入木匣中，发现木匣已满，而案板上还余大半。

孟弢盘算着，将这匣糖，作为回礼，托人送予苏夫人，大概是很合适的吧？

门外天光渐起，想着柴娃吃到“龙须糖”时的兴奋，孟弢对这座慢慢脱离灰黑，变得色彩斑斓的道观，产生了深深的眷念。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中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吟咏中手持木剑，施展自创“天遁剑法”，虎娃觉得他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已经可以超越师兄了。

八角宫灯下，把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大大小小的孩童们，对此表示同意。

元夜的平乐街市，人流汹汹，比往年更见繁华。代表天庆观的三盏宫灯，是这片繁华的中心。

本该正正经经，为信众祈福、禳灾，最紧要是分发多子多孙符箓的师徒四人，都不务正业中。

虎娃正施展剑法，绘声绘色的对小伙伴讲述八仙的故事。说到“吕洞宾三戏白牡丹”，连小伙伴们的家人都凑近细听。以父亲、叔伯、兄长为多。

柴娃神情专注的舔着手中糖人，时不时放入嘴中，又皱眉拔出。

孟弢则摆弄着一扇透白薄纱的屏风，和木箱中的几个小纸人。

而师父，当然的在睡觉。他趴在摆放了不少符箓的几案上，睡得呼呼有声，头上还盖着一张黑黝黝的昆仑奴面具。

任由孟家帮佣，一边一遍遍对热心上前求符的信众道:

“天师赐福，任人自取。”

一边敲着香火筒，露出“您懂的吧？”的笑容。

随着“叮叮咚咚”，落入筒中的声响，他笑得更加真挚了。

终于，等虎娃讲罢他所知道的故事。柴娃舔完了手中糖人。而案上的符箓已“分发”完毕，好几位夫人还在与自家夫君抱怨闹骚时，师父抬起头，敲了下三角铁“叮……”

师父，抬头看了看，被孩童们兴奋围住的八仙灯，摇头。

看了看，绘有天师与老君的宫灯，自语，“不妥。”

然后拿起，十二仙君灯，递予了柴娃。

虎娃兴奋的挤开小伙伴们，坐到了孟弢身边。

本欲缓缓散去的众人们，不论是孩童还是求符未得的“红尘”们，都露出了期待。

“难道还有道长本人亲自主持的法事？”

“正经法事？呵……呵……呵……”孟弢在心中回以冷笑，完成他内心的日常戏码。

师父十分正经严肃的端坐，拿起笛子，“呜……呜……呜……”1

在众人或兴奋（孩童）或愣怔（“红尘们”）的表情中，念白开始了。

1注《大明宫词》配乐笛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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