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弢匆匆的与虎娃一起,在奔回平乐镇的途中。
师兄弟两人都贴了轻身符。开始时,因虎娃放慢脚步,孟弢还能勉强跟上。后来,却实在是喘不过气了。
眼见还不到小半路程,孟弢无奈,爬上了师弟的背。
大张氏,很危险。
临盆在即,她因故与人冲撞,伤了胎气。
虎娃不知所措。师父时入仙游不能依靠,父母很是慌乱,他也慌乱。只是想向师兄求助。
事情还是要从那三位官吏说起。
因那三人的到访,大张氏很有火气。怀胎的妇人情绪本就激烈。
而因那三人的到访,镇中乡司,似是得了什么暗示。放下了以往的恭顺,处处与虎娃家为难。仿佛得了什么依凭。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谁想,对方居然得寸进尺。施手段拐了作坊中的帮佣,偷了龙须糖秘方,也建起了一间制糖作坊。
这于大张氏而言就是不能忍受的羞辱了。
张家虽只是普通乡宦人家,不能代有人才出仕为官,但结交士人,通达商贾,也是有能力的家族。
天庆观小师兄身份尊贵,师父又是真正的“仙家高人”,来往的具是世族豪强。且为乡民笃信。
不惧势力?我夫君也可飞剑取你狗头!
小小乡司,往日不过如狗腿一般。近日得了些依仗,怎敢如此!
她气愤难平,带了帮佣仆妇去理论。混乱间不知如何跌倒,伤了胎气。
孟弢在虎娃背上,很茫然。大张氏,情况如何了?如果事态危急,他能有什么办法挽救?
也是有的吧。已经观万物并作,开始究心念运转的孟弢。至少可以用心念,安抚大张氏的痛楚。
把痛楚收纳己身,用安宁侵染她人。
于是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虎娃握着大张氏的手,垂泪,不敢发声。
孟弢与大张氏同样大汗淋漓,压抑忍耐痛楚。
稳婆惊异于屋内不避血光的丈夫,和不避血光也不避人妇的道士师兄。
大张氏活了下来。孩子终究没有保住。是个小小的女婴。
一片血污。
“师兄,师兄,酸儿辣女……”
孟弢回想着虎娃的兴奋言语。努力收住了眼泪。
他拍了拍虎娃,虚弱的走出房,由柴娃扶住。示意虎娃母亲和自己妻子,可以进产房看顾了。
偏房,师兄弟三人,沉默着,独处。
孟弢没有隐瞒什么。告知师弟们,官吏的恶意,大张氏为何激动,乡司的势利与奸滑,自己的无能为。
“仙家”高人又如何?还不都是在红尘中翻爬打滚、生死离别。呵……呵……呵……
孟弢可以让虎娃继续懵懂,柴娃无所知。但他还是细细说了。
毕竟根源还是在孟弢自己身上。他不能让虎娃这样懵懂的失去骨肉。
“嗡嗡”的剑鸣之音响起。虎娃抱着头,抱着剑,有杀气弥漫。
“虎娃,你动了杀意。想杀了那只狗腿?想杀了那日的官吏?”孟弢问。
虎娃,抬起头,眼睛通红,点了下头。
孟弢缓缓摇了下头。
虎娃目中泪涌。
孟弢,拍了拍他。对着柴娃点了点头。
翌日,乡司暴食而亡。
又数日,青袍官员,亦暴食而亡。
不久后,乡人们知晓发生了什么。都窃窃私语谈论,冒犯神灵的乡司与官吏。
望向天庆观与道士们的日光带着敬畏。
看着虎娃,与被虎娃背回观中的柴娃。孟弢无语。
领着他们来到后殿,燃灯,关门。
沉默了片刻,孟弢详细询问他们前往府城的经过。
也不过是蹲守,等待,隐匿。柴娃于合适的时候施展神通。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看着屋中人陷入癫狂,抓起一切能塞入口中的食物,或者不是食物,吞咽,直到噎住,直到毙命。
昏暗的后殿中,灯火并不摇曳,照得老君像面目依旧慈和安稳。
孟弢继续向师弟们讲了孟父柴母老外祖的故事,讲了孙郎中的忏悔,讲了陈易简的行止,讲了自己对家眷的打算。
虎娃柴娃,并不是一无所知。但知道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告诫、传闻和揣测。今日他们也可脉络清晰的了解事端始末了。
一向开朗乐观的虎娃,面色如铁。柴娃已经压抑不住,浑身颤抖中。
于此时,天地中蕴含的肃杀之气,开始在殿中弥漫。紧闭的后殿中烛火开始摇曳,老君的面目开始忽明忽暗,观不出慈和本相了。
孟弢望了望四周,还是伸出手,用幼时的方式,抚摸两位师弟的头发。
孟弢说:“起因如此。为兄不能相瞒。虎娃柴娃,你们如对为兄有怨意,也是常人之情。
“师兄我,于人后也经常如此呀。哈……哈……哈……”
孟弢笑中带着几分癫狂之态。
他们并未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一起抱头痛哭,或是起誓诅咒。
只是默默中都带着一丝肃杀。忙碌每日的功课、细务,忙碌家中的各种杂事。
师父也始终没有言语,如老君一般。
大张氏,很快恢复了。只是时不时有点恍惚,不如当初爽利了。她已经二十有七,虽然没有自觉衰老,但她需要一个孩子。
身子一复,就开始痴缠虎娃。还好孟弢给虎娃详细讲解了,那日他安抚产妇痛楚的方法与经历。
虎娃不是细腻人,也掌握了这种移情之术。总是于夜间边施展,边爱抚妻子。让她能压下心中悲苦和焦躁。
这于虎娃,是压抑本性的试炼。他的剑术更加细腻,剑气更加难测,连性情也更沉稳了。
已经很久没有“师兄、师兄”的开口询东问西了。
鸭棚里不剩几只鸭子了。
柴娃把它们撑死了。
太过激烈的心念,不是这些鸭子能承受。
或许这是柴娃的一种发泄方式。
孟弢没有上前教训。
只是最近经常于观中下厨,为师父、师弟们,做美味的菜肴。或是带大小张氏上山,游赏风光。
连久已经推脱给柴娃的唱念做打,也拾起。很是表演了一些欢快的剧目。比如,一只猴子大闹天宫什么的。
这个是师父传授的故事。很有趣。
而对于模仿猴子的动作神态,师兄弟三人,都很擅长熟悉。
三兄弟分别扮演壮汉猴、瘦小猴、猴军师。总算是逗乐了大小张氏。
不知不觉,又到了季夏,这是与猴同乐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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