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舟东去。孟弢在抵达岳阳后确实买了舟。去游洞庭了。

自认为于船上多日，也能操舟，更何况秘法在身，风符手握。“仙人”子弟，还怕什么不成？

然后他们就在接天的水泽中迷失了。

这洞庭湖，它不是只有水面呀。漫天八百里，内也有很多露出水面的滩地沼泽。在春日也是水草丰茂，遮掩着湖中弯弯曲曲的水道。

从昨日午后入湖到现在已经有八九个时辰了。孟弢与老家人虽焦急，但还强自镇定。小张氏，已经涨红了脸，频频向孟弢示意了。

她要小解。憋不住了呀。

孟弢想捂头，但不想让妻子更焦虑，忍住了。他荡着小舟，飘向不远处的一片泽地。打算找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好半晌，有了收获，妻子的焦虑总算稍有缓和。

不知名的野花如毯一样铺开在这几十亩水泽中，近午，暖风和煦，很美。

如不是当此情形，孟弢说不定还要诗兴大发，凭脑中灵机，吟咏一首，展露“才华”。

他扶着妻子，考虑脱困的方法。

想了良久，无法。

他们三个外乡人，不识水路，只能依稀辩别方位。实在是难以走出这个泥泽迷宫。

至于人烟？孟弢不抱什么希望了。“仙人”子弟？呵……呵……呵……

或者燃起烟火？让远处的渔民察觉异状，前来探查？

孟弢看了四周，俱都是润泽的水草野花。恐怕只有自己的小舟，才可引燃。那不是自断生路？

苦思无果，强装镇定中。

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猪叫声。猪？哦，江豚呀。孟弢眼前一亮。

孟弢发动了心念，把一种友好又急切的情绪投射了过去。当然，他的心念，如果不是激引欲望，都是十分微弱的。

然后，孟弢还真与两只江豚，联系上了。在喂食了一些残留的蒸饼后，也能算交上了朋友。

孟弢与“它们”交流了很久。这不是言语的交流，是心神意象的单方面投影和声声“猪叫”的来回往复。

很复杂，文字能记录“猪叫”的含义吗？不能吧？

反正孟弢在头痛欲裂、心神耗尽前，达到了目的。三个意象，岳阳楼、焦急、饥饿。被可爱的江豚理解了。

孟弢瘫坐在舟中，小张氏帮他按摩太阳穴，老家人划桨。两只江豚，带路。

它们时而自顾自的嬉戏，时而回身“猪叫”催促。真是有灵性的生物。

孟弢想，如果不是必须生存在水中，他一定要带它们回返天庆观，豢养照顾。

又想，把这自由游荡在广阔水天间的灵物豢养。是不是亵渎了它们的自在灵性？

三人于黄昏中终于见到了远方的楼阁。

孟弢给了它们一个等候的心念。让老家人，买了很多蒸饼，和一个木盆。送入水中，作为临别的谢礼。

“猪叫”声声，竟能听出不舍与兴奋。有灵众生，也不止是人类呀。

孟弢很欣喜这番际遇。但下次一定不能连累妻子和老家人了。

孟弢找了临近岳阳楼的客栈。给了打赏，吩咐小二，照看他们的小舟。

邻水人家，很多自家都有舟楫。怎么照看，孟弢就不管了。

梳理一番，虽然疲惫。但还是去寻觅起当地的美食。

这是他们此番游历的重点。由孟弢发起，已经得到妻子和老家人的真心赞许。

岳阳楼是不指望了。那是本地士子乡宦，外来官员们，迎来送往之地。现在已经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可以耽搁几日，预定一番。临楼观风，也是美事。

这次孟弢，也没有找鱼户船夫们喜爱的食肆，天色晚了。它们大多已经关张。

沿着湖边的灯火，往辉煌处行去。找到了一家依然人来人往，酒香阵阵而来，咿呀咿呀之声不绝的店家。

看着三人的衣装，店家不敢怠慢。现在的道士，可很多是有钱人。

你看那位身材修长，青白道袍的年青道士。面如冠玉，洁白雪，唇似丹朱，起红润，眼如朗星，墨迹深。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内里的衣料似乎是蜀锦。富贵人呀。

店家由此十分的殷勤期待。

引三人，入雅座，询问。

孟弢当然知道该怎么说。让店家挑岳阳本地特色菜肴和美酒，上就是了。

先是几碟素水鲜，菱角、糖藕、马蹄等。

然后是本地有名的醉仙酿。

很多地方的酒，都叫醉仙酿，但这里的，确实还不错。孟弢喝了几杯。劝老家人同饮。

对孟弢每次进餐，必拉他一起入座。老家人，十分淡定了。连孟小道长师父，天庆观的“仙长”，不也是这样吗？

由是感激很久，就淡然了。只是彼此之间，仿佛超越了主仆雇佣的关系，已经可算真正的家人了。

他也有妻子儿女，现在都安置在虎娃家庄子中。也自己置了些田地。本不必再服侍他人。

但半辈子这样相处下来，已经很是不舍。孟家，不只是陈道长、孟道长的孟家呀。

他也是孟家一份子。也希望有一日孟弢延续香火、重立宗庙，甚至……

店家和小二进来，开始上正菜了。

岳阳本地也颇喜欢辣味。

蒸鱼，最新鲜的湖鱼，切来两半，清蒸，配了姜丝和芥菜，清甜鲜美，又有一丝辣意。

熏制的猪肉，配着不知名的菜蔬爆炒，很是浓香。

当然少不了湖虾和银鱼羹，但孟弢口味很重。更喜欢辣和浓烈的味道。

小张氏，倒是最爱银鱼羹。吩咐店家，再上了一碗。她现在对吃饭，已经越来越与孟弢接近，不再矜持了。

店家又殷勤的向三人推荐了江猪，言明是稀罕物，如何如何美味，又如何如何滋补。

就算是老家人，也停了下来，面色难看。

一向爽利的小张氏，呵退了店家，眼中有了泪光。

孟弢会了账，离开，安抚着妻子。不会是那两只“朋友”的。

他们在夜色中，于湖边，与“朋友”的临别处，徘徊了很久。

两日折腾，都很疲惫，但也提着精神，想再听到一些叫声。最后竟然没有回返客栈。

依偎着守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