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娃陷入了魔境中。
近日他的功课是存想真武大帝黑水之神的神意,也是体验五行之火,入神描画符箓。
柴娃并不觉得有什么冲突。还为自己的神异沾沾自喜。水与火,都是天地伟力,也很好玩。可以帮助厨中烹饪。
他最近煮粥就很美味。普普通通的白粥,掌握了水与火的融合,就是可以比平常更加浓稠味美。
可心中隐藏的压抑,还是会时不时牵引柴娃的心神。特别是进一步知道陈易简的行止和心境后。
他开始于梦中的成为居于江海之上的黑帝,引动无边的洪水,冲刷世间。
特别是拘走母亲的小吏,逼迫喝骂外祖的差役,出卖同伴的孙郎中,欺压大张氏的乡司与青袍官员。
柴娃要把这些人,冲入无底的深渊,压迫在寒冰中,日日苦熬,不得解脱。
他又会化作天火,焚烧世间。以这炙热的心念带起无边的贪食之欲。
温吞的暴食,不能消解燥动的恨意。愤怒和怨毒,引燃,把那些人拖入饿鬼地狱。让他们人竟相食,又总是无法死亡。
甚至,柴娃还看到居于明堂的皇帝官宰,也被封入寒冰,也被天火焚烧,也被恶鬼撕咬。
他要用毁天灭地的水、火、欲望,清洗世间的渣滓。还天地清明。
忽的,他从暴怒中清醒,又陷入恐惧中。
柴娃,抱着母亲干瘪的胸口,他好饿,忍不住咬了下去。血,母亲微笑。
他被官兵追杀,跌入水中,窒息寒冷。
他被小吏羞辱折磨,甚至……。终于忍不住点燃牢笼中的枯草,跃入火中。
柴娃很饿,很冷,很热。他也会把这些倾泻在他人身上。循环往复。
突然,他看到自己折磨的人里有了母亲、师兄、师父、老外祖、虎娃、大小张氏、孟父、陈易简。
转而柴娃又被他们折磨。
这样的痛苦超越了柴娃内心的承受。但无可解脱,他脱离不了。
可师兄怎么会折磨我呢?母亲怎么会被我折磨呢?
这心中最后一点清明挽救了柴娃。他从梦中中惊醒。看到对面床铺上坐起,对他微笑的师父。
师父点点头,继续睡了。
窗外已经透进微微的晨光。比平时亮了一点。哦,下雪了呀。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柴娃起床,梳洗,清理了身上的冷汗。去准备朝食了。
但这并不是一场一次就结束的梦境。日日如此。
渐渐地,柴娃从愤怒与恐惧中脱离。
他冷漠的引发天灾人欲,毁灭他想毁灭的。
他坚韧的面对那些恶人加予他的折磨羞辱。
他更能依偎在亲朋好友身边,把他们从自己混乱的梦魇中抽离。
这不表示柴娃已经放弃了愤怒、怨毒。只是他可以更坦然的接受,这就是他自己。
也许应该和师兄坦言。师兄就从来不对他隐瞒什么。不论是母亲因为孟家受到牵连,还是陈易简的野心。
这样想过后,柴娃感觉到了内心的安宁。有一个可以接纳自己的归属,很好。师兄不就和母亲一样吗?
想到这,他开心起来,师兄扮女人真是很合适呀。呵……呵……
孟弢听到了柴娃的倾述。很担忧也很欣慰。就是一点,柴娃,师兄我是堂堂男子汉呀。什么母亲不母亲的?!
这就是魔境了吧?与“炼气化神”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心神的洗练。一个主动一个被动而已。
可能也是因主动的“化神”,才引发被动的“魔境”。
柴娃今年十六岁了,他心思比虎娃深,愿意这样和师兄交流,应该是无碍了。
为了奖励安抚柴娃。孟弢特意吩咐虎娃,向镇里的渔户求购了几尾鱼。其中有一条足十多斤的大青鱼。
冬季并不是合适的捕鱼季节,但重赏之下,还是有人愿意忙碌的。
孟弢按照一路游历见识的菜肴,为师父师弟们烹制。也带了大小张氏上山。
煎鱼尾、炖鱼杂、鱼糕。荆州口味。
红烧鱼、糍粑鱼。武昌风格。
清蒸鱼、粉蒸鱼,沿途各地都很喜爱。
材料不足,也不能把所有都展示。这两日,柴娃万分感动。连师父,也按时起床了。
热热闹闹的亲朋聚会后,柴娃向师兄提出了他的请求。
他想去追随陈易简。柴娃已经很明白,自己放不下心中的仇怨。
那么,与其在内心煎熬,他宁愿为愿而行。
这也是顺应内心的,他对水的理解。水总是顺着地势流下。大江有山川阻隔,有堤坝限制,但他总会奔流入海。强自压抑阻隔,防不住的。
孟弢,捂头。他很不舍。
想起了陈易简的话,当哥哥的不能期待弟弟按他的想法成长。确是如此呀。
只是孟弢还是不舍,不放心。他拖延着,直到陈易简再次拜访告别。
这次师兄弟三人和陈易简,再次汇集于老君像前。
陈易简对柴娃的请求,并不是很愿意接受。爱屋及乌,这是人之常情。
但又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陈易简打算暂时带柴娃游历一番。把他安置在饶州的老家人处,帮忙打理庄园。
少年人,心思偏激,慢慢舒缓引导是最好的方法。等柴娃增长见闻,见识了世情。再看他的选择吧。
这倒是让虎娃颇为羡慕,连忙也开始要求同往。
孟弢压下心中烦躁。喝问他,你娘子知道吗?
虎娃顿时就颓了下去。
不过他转瞬就起身,奔向殿外。
“师兄,师兄兄长,你们稍等,我回家问娘子去!”
众人来不及呼喊,虎娃已经没了踪影。
总算,孟弢被逗乐,散了心中块垒。哈……哈……哈……哈……
陈易简和柴娃也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很欢快。
让孟弢、柴娃与陈易简,惊讶的不是虎娃短短一个时辰就回到观中。
而是他居然连大张氏也一起背着,冲了进来。
真是健壮的修仙汉子呀。百二十里,还是山路,一个时辰?!快逾奔马,不能形容。
更惊讶的是大张氏,见过礼,答应了虎娃的游历请求。但她也会一同前往。
陈易简有点苦恼。他是去行大事的,不是带队游历赏玩山川河岳的。
突然明白,孟弢为什么爱捂头了。这些师弟们,总是不让人省心。
师弟的妻子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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