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妇人很最近很烦。

她们已经没有心情日日相聚闲谈了。

作为天庆观流言的重要“配角”，她们当然知道，这纯属污蔑。

她们倒是午夜梦回时做过这样荒唐的美梦。但不是没机会嘛。

大张氏可是很会护食的。

乡人们的闲言碎语？可笑！她们可是最会闲言碎语的一批。急眼了，大可当面闹一场。

你们的那些阴私，也可以谈一谈呀。互相揭短，谁怕谁！

只是虎娃不在天庆观，她们已经确认过了。所以，近日连闲谈的兴致都没有。

是不是向孟道长打听一下？连孟道长近日都少在镇中行走。烦躁！

蜀中大妇人，淡定得很，岂惧区区流言。

孟弢在山上得了闲暇。

每日除了礼拜天师、老君、国舅，就只用教导苏轼经文。观中的细务，小张氏处理得妥妥当当。

香客稀少，连打扫都轻松很多。

孟弢并不擅长圣人经典，只是略通而已。他能教导苏轼的，是道家经文精义，诸子的一些见解，还有诗词歌赋、音律、曲调、剧目。

这倒是颇合苏轼的趣味。很快就认孟弢为师，虽然日常要叫他“哥哥”。

今日孟弢又讲到了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

言及了平仄、韵律的严谨和奔放，各有什么妙处。

孟弢言，于灵机中他曾得到一种感悟。分三层，一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为，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这是一种境界的递进。

于诗词，就是学习遵守格律，正正经经的创作，以此入门。

精熟后，不以词害意，可打破格律甚至自创格律。如神游天地，不可拘束。

升华后，达到从心所欲的境界。又会发现格律就是自然之理。随手挥洒，意与言合，情与境通，辞与律协。诗词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

孟弢言，诗仙与诗圣，并无高低之分。只有性情和心境的不同。让苏轼好好体悟。

孟弢观苏轼性情，恐怕与诗仙李太白更近。果然，苏轼很爱朗读诗仙的句子，特别是一首《将进酒》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

这也好。希望苏轼不会经历太多坎坷，改而欣赏杜工部诗句中的精髓。

其实孟弢于修法，也经历这这样的境界。从引师弟们“化神”，到自己“化神”成功。从淬炼心念，到观众生。从观众生，又回到明晰自己的心念。

这样的“炼神还虚”，让他终于掌握了一丝规律。

“化神”是心念的缘起。引各种“神灵”侵染自身。

观众生，体万物，是心念的延展。体悟自己的心念侵染外物，又被外物侵染的过程。

最后还是求一个明晰的自我。达到从心所欲的境界。

这个过程可以不间断的反复习练。伴随着神通的增进，劫难也会越来越凶险。

随着力量的成长，影响和受影响的边界会越来越宽广。那么天地反馈给你的力道，也就更难承受了。

这些感悟，还需等兄长师弟们归来，好好交流整理。让他们不可沉迷于伟力，也要警惕劫难呀。

就如神通的伟力和天地的劫难。相互依存。

流言也是如此。

不知道何时起，又有了新的内容。其实是众人不知，两妇人是知道的。

如贪酷官吏觊觎孟家家产，逼死孟父柴母，瓜分产业呀。

如贪酷官吏贼心不死，欺压大张氏，受神灵惩罚呀。

如贪酷官吏，还是贼心不死，污蔑仙长们，要继续谋夺天庆观呀。

如贪酷官吏，见天庆观仙长有德，所以编造不堪入目谎言呀。

这些闲言碎语，也是有很“真实”旁证的。

虽然不如流言那样喜闻乐见，但在平乐镇，相信的乡人们，很多。

大家恍然大悟，对自己腹诽仙长，亵渎神灵，很是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流传不广，但渐渐贪酷官吏的头衔，已经落到了负责“关注”的官员头上。

乡司很是吹了一些风，尽了一些力。他现在收益颇丰，知道怎样对自己有利。

这样公然“诋毁”官吏的言辞，当然不会广为传播。

只是乡人们，对陌生或不陌生的公门中人，都很是警惕。生怕有天自家被盯上。

我家还有一头牛，十几亩地呢。可要小心谨慎。

两妇人，终于逮到了孟弢。

叽叽喳喳的向他表了功。她们很得意。

她们说，天庆观道士都是“正正经经”好道士。别人不知，她们还不知吗？

她们还说，虎娃自从结了亲，日日与大张氏如胶似漆，黏糊得不得了。别人不知道，她们可是“亲眼所见”。

她们最后问，虎娃外出，要多少时日才能回平乐？年纪轻轻，有家有业，还没孩子。怎么能四处游荡呢？

她们建议孟弢。当师兄的可得好好管管呀。等虎娃回来，可不能让他再外出游荡了。

真是情真意切的蜀中大妇人。

孟弢既感激又好笑又无奈。他频频点头，借言有事，抱头跑了。

这样一来。文彦博对天庆观的第二次关注，似乎就要无疾而终，反受其害了。

那位官员的几次试探，天庆观的应对，完成了几出悲悲喜喜的闹剧。

事情的脉络在孟弢心中演化。他很是有一种事后诸葛亮的快感。

文彦博、官员、张吏员、乡司、程濬、苏夫人、两位妇人，还有孟弢和小张氏。

一幕幕的闹剧在心中演化，回溯到了元夜时的那曲《哀江南》。

原来如此。孟弢恍然。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孟弢不也一样？那位唐后主，也是因此服了牵记之毒。宋官家！呵……呵……

这样无休止的猜忌与试探，恐怕是不可能终了的。

孟弢心念通透，已经可以凭蛛丝马迹追根溯源。这也是一种神通。

他很是失落，不知道今后如何自处，如何保护家人亲眷。

陈易简呢？他的行事，太过凶险。恐怕也是无法提供保护的。

孟弢与兄长心意相通。可心境却有很大差异。

他很茫然。只想努力保护好自己诊视的人。还不想做出选择。

选择总是要做的。或早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