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吴宅凶案

悦来客栈，顶楼。

“贵派昨日不就已经到了黎月城了吗，左兄没和他们一起？”祖曜极端起酒杯问道。

“他们走他们的，我走我的，互不干预。”左正戊脸色微变，举杯和祖曜极饮了一杯。

“这次天狼山不是正戊兄带队，怎么……”齐曜玄看着左正戊，话只说了一半。

“临场换将，改成姓冷的了，让我和那帮他挑出来的歪瓜裂枣走一路，怕是要气出大病不可。”左正戊狭长的眼睛注视手中的酒杯，冷哼一声。

赤血狼左正戊与贪月狼冷正宇近些年不合，外人皆知，看样子已经快要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算了，不提那些不愉快的，喝酒吃菜，明日与我们一同入城。”齐曜玄笑道。

“哎，待不了多久，今晚我就要走。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为你们提个醒。”左正戊放下酒杯，正色道。

祖曜极和齐曜玄对望了一眼，祖曜极问道：“何事？”

悦来客栈有这么大名气，梧桐古树的虚无缥缈的传说是其一，临近渭河是其二，这第三就是店内范半青花重金聘请来的几位大厨，天南海北只要是能叫出名号的菜，就没有不会做的。

平日都是轮换掌勺的，今日月竹谷人数众多，范半青便安排了三位大厨相互配合，从未时范半青和展段二人见面之后便开始准备，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喘了口气。

将最后一桌的菜弄好，三人又各炒了一个菜，卸了腰上的白布，取了两坛酒，围坐在一起，准备回家之前喝上几口。

“总算伺候完这帮贵客了！他娘的，来，哥几个走一个！”说话的是坐在东边的曹云中，身高八尺有余，大腹便便。

“小元家里再有几日便要添人口了吧！”西边的符涛比曹云中矮了几寸，肚子却比曹云中大了几分，他放下筷子提起酒坛给坐在北面的良元满上。

“符大哥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北面的良元相比两人就略显消瘦，他年纪最小，见状赶紧起身端起碗接住。

“哎呦，还是你老符记性好，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说良师傅平日最好这杯中之物，怎么今天急着要走？原来是急着看老婆孩子啊！这得敬一碗。”曹云中将手中的酒坛放下哈哈笑道。

“不敢，不敢。”良元笑着忙举碗和他碰了一个脆响。

“我说曹大山，你悠着点。”曹大山的酒量店内的人都知道，三碗就倒。符涛见他又将酒碗倒满，一副不醉不休的架势，提醒了一声。

“忙了一天还不让人喘口气，范老头都没你这么苛刻。”曹大山不满地拾起自己的酒坛准备给符涛满上。

“你快坐下吧，老子这里有。”符涛拎起自己的酒坛添了酒，和曹大山又碰了一碗，二人放下酒碗眼瞧对方的碗里都还剩一半，齐声大笑起来。

“孩子名字想好没呢？”符涛夹了口菜，有些微辣，咂了咂嘴朝良元问道。

“还没呢，原本想着找个算命的师傅好好算一算再说，这几日……事情太多，就给耽搁了。”良元解释道。

“元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你给咱哥们说，哥哥全摆。”曹大山见良元一直盯着眼前的红烧鲤鱼，手指不时地敲着桌面，注意力根本不在酒席之上，问一句答一句，一副忧愁地样子，将椅子搬近了些示意道。

“哪有什么心事，就是今天太忙了，累的，曹大哥我敬你。”良元端起酒碗笑着说道。

曹大山不想喝但是瞧见对面符涛笑着看着自己，只得皱眉道：“我干了，你随意。”将面前的半碗酒咽下，曹大山只觉脸上还是热了起来，两只眼睛也对不准一个方向了。

“符大哥，今晚我还有事，曹大哥就交给你了。改日，我请客赔礼。”良元站起身拜别。

符涛还在看曹大山的笑话，没想到良元这么早就撤场了。良元虽然年纪在三人中最小，但是酒量最大的，酒瘾也比两人大一些，平日三人喝酒每次都是他喝到最后，送两人回去。

“那行，路上慢点，对了，你嫂嫂前些天在南市买了几只乌鸡，汤那叫一个鲜啊，明个我让她给弟妹送去。”符涛起身一边送良元，一边说道。

“多谢符大哥好意，我……我最近要带小玉回老家一趟，就不用嫂嫂跑一趟了。”良元犹豫了一下，面带难色地说道。

“方才就在想这事？”

“嗯。”

“范先生知道吗？”

“和他提前请过假了。”

“好你个臭小子，范先生都知道，我和曹大山不知道，我这要不是提给你媳妇送汤，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真不知道你这小子怎么想的，快临盆了，还要折腾。路上小心，雇个好点的马车。”

“哎！”

符涛等良元走远方才进屋，曹大山趴在桌子上已经响起了鼾声。

“喂，大山醒醒，翠莲来了！”符涛拍了拍曹大山的后背嘿嘿笑道。

“翠莲？翠莲你听我解释，我没喝多，都是符涛他狗日的灌我，我可不是有意的。”曹大山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看样子，你小子平时就没少拿我做挡箭牌，狗日的还敢骂我，给你身上也淋点，回去让你媳妇好好收拾收拾你。”符涛点了几下酒往曹大山的身上掸了掸。

良元的家在城北和城东之间，他从悦来客栈的后门出去之后，来不及解围裙，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但没走多远，就觉腹中疼痛，捂着肚子继续往前走了几丈跌倒在地，良元伸着手往前面招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沿着这条路再往前一里多的一处宅子前正围着一群人，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名衙役持刀不让外人靠近。

“这位，这吴宅里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死人了。”

“死人了？！谁……抓住凶手了吗？”

“谁知道呢？官差正在里面收尸呢，啧啧，都进去一刻多钟了！哎，要说这姓吴的平日没得罪谁啊，哪来的这么大的仇，里面现在一个活人都没出来，不会都死了吧，哎，哎，……那丫头你干嘛去？快回来，这里面瞧上一眼怕是要做一年的噩梦！”

吴世叔就是吴应海，吴宅就是吴应海的宅院。罗芃芃带着妹妹来到吴宅前，结果被告知里面出了命案，官差正在里面收尸，这下让两人慌了神，吴应海救过姐妹俩的命，罗芃芃让罗苒苒在外面守着东西，自己进去看看究竟。

罗苒苒瞧姐姐对门口的衙役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名衙役便带着她进去了。罗苒苒想进去但又不敢，踮着脚蹙着小眉毛往里面瞧着，手里紧紧攥着姐妹俩的包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罗芃芃跟着衙役来到里面，里面的装扮和她一年前来的时候并无多大变化，翠绿的林柳，娇艳的挽荷，干净——不，进了正院之后，一具具尸体便开始出现，隔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都能嗅到血腥气。

松树旁一具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裸露在空气中，从脖子到前襟上凝着大片的朱红的血，他眼球突出，手指和脑袋都朝着门口，罗芃芃当即就吐了出来。

一路上也不知道脚下粘了多少血，神情有些恍惚地跟着衙役来到庭院东边的石墩处，石墩还残留着未处理干净的血，印着浅红色的痕迹，旁边坐着一人，穿着军甲带着钢盔，腰间别着一柄刀，此人名为丛权，是凤悦城的捕快。

男尸一十七具，女尸一十三具，一共三十具尸体。凤悦城虽然每天都死人，但大多都是死在偏巷枯井之中，城东死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一刀毙命，这凶手他可不想惹，可要是想糊弄过去，又极为困难。

正赶上自己升迁的时候，摊上这事，他娘的！丛权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捏着自己的八字胡的一撇，心里愤愤地抱怨着。

“大人，这人自称是吴应海的侄女，说是可以帮助认尸。”衙役躬身说道。

“认尸？认尸有个屁用！”丛权骂了一声，斜眼看向罗芃芃，皱了皱眉，忽地眼睛一亮，手掌在刀柄上磕了几下，让手下的人退下，站起身对罗芃芃打量道：“叫什么名字？”

“民女罗芃芃，敢问大人，吴……叔叔一家是否遇难了？”罗芃芃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忐忑不安地问道。

吴应海家中杂役不少，但具体的人数罗芃芃也不知道，方才她一路走来，瞧着这些尸体不免精神恍惚，没有留意尸体的数量，但这么多死人，作为主人的吴应海一家定然是难幸免了。但她心里仍存有侥幸，希望能从捕快的口中听到幸存的消息。

“尸体被砍的血淋淋的，我又与姓吴的不熟，哪里知晓。”丛权左右打量完，暗暗点头，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那大人即刻就可带我认尸！”罗芃芃双手捏着衣角说道。

“先不急——你叫罗芃芃，住在西城拐子巷，还有一个妹妹对吧。”丛权打定主意，于是捏着八字胡子问道。

“回大人，罗家与吴家是世交，民女与爹娘住在南城青萝巷，是家中独女，大人估计是认错人了，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我怕等下民女瞧不清楚，还是请大人尽快带我认尸吧。”罗芃芃心中不安，赔笑说道。

“呵呵，有些小机灵，难怪车马行的万公子要买你回去。”丛权翘起二郎腿，嘿嘿笑道。

“民女不认识什么车马行的万公子，也听不懂大人的意思，更不明白现在要紧的不该是追查吴宅的凶案吗？”罗芃芃身子慢慢往后挪了挪。

“本官方才说的就是凶案的事情，怎么，你听不懂？那我就换一种你听得懂的说法——今天回去之后即刻去万府与万公子签订买卖契约，不然这场血案你就变成了主要嫌疑人，懂了吗？”丛权换了另一边的胡子捋了捋。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你住在城西，往日也不见你来城东一趟，偏偏命案发生的前后你出现了？你自己说是否惹人生疑？”丛权站起身打断了罗芃芃的话，喝问道。

“我和妹妹只是来告别……”罗芃芃辩解道。

“告别？我看是畏罪潜逃，你们姐妹俩定然是瞧上了吴家的家产，起了杀心。”丛权站起身居高临下瞪着眼睛说道。

“吴世叔对我们有恩，我怎会见财起意，何况我一个小女子如何杀的了这么多的人！”罗芃芃往前迈了一步，大声反驳道。

“好，承认就好。这么多人自然是你联合外人，现在交代出共犯，本官给你留个全尸。”锵的一声，丛权抽出刀来，一刀砍掉了石墩的一角，冷哼道：“告诉你，只要上面同意，我便说他们全都是抹脖自尽的，也照样能结案懂吗？”

罗芃芃后退几步，又怕又怒，嘴唇发白，指着丛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养上两年，做不了万家的正房，做个侧室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比你在西城做那下贱的行业要好得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案子一旦将你坐实，你后半辈子都要在牢里呆着了。”丛权继续威逼道。

“不，不愿意！”罗芃芃握着拳头边后退边摇头。

“不愿？你倒是有将牢底坐穿的觉悟，可你妹妹怎么办，你妹妹才多大，你要叫她今后几十年都见不到天日吗？”丛权见威胁罗芃芃自身不起作用，便转而拿她的妹妹要挟。

“不能动我妹妹！”罗芃芃吼叫道。

“哼哼，那要看你听不听本官的话。”丛权冷笑一声。

西城万家车马行的万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万竹年体弱多病，求仙问药多年也不见好，便将希望寄托到了二儿子身上，但这小儿子万松年是个纨绔公子，小小年纪就染上了许多恶习，丛权自然与之相熟。

万松年看上了西城的两个孤女，但不知出于好玩还是良心未泯倒是一直没动强，纠缠了半年还是无果，但这小子倒是乐此不疲，丛权笑他下面不行，只能玩嫩的。现在看，这小子的眼光倒是不错，养上几年绝对出众。

万家生意越做越大，连城主见到都要客客气气的，而万江现在又事事都依着小儿子，这事若是能将万松年扯进来定然马到功成。

“现在哭，到时候感激我还来不及呢！”丛权见罗芃芃在那滴答滴答地掉着泪珠，心中不以为意。

“行啦，别哭了，照我说的做，保证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另外杀害你吴世叔的犯人，我定然将他绳之以法，下罪入狱，如何？”丛权将刀插回刀鞘，安慰道。

悍匪自然不是抓的，狱内有的是懒汉泼皮。

“真的？”罗芃芃死死地攥着衣角问道。

“哈哈，这是当然，我丛权说的话向来说一不二。”丛权见对方入了套，语气缓和了不少。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换身衣服，定然是泥燕子变凤凰，嘿嘿，大事已成。

卯时诗人酉时作家·作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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